“爱?”他讶然地挑眉,“我不爱她们,她们也不爱我。说起来是我作风靡烂,其实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别人向我行贿的是钱,她们行贿的是身体。我也许会向别人索要钱,可对她们我从来不会索要的。她们都是主动地约我,提供地点、时间,欢爱之时提出要求。这种人,不配谈爱的。如果是别人坐在我这个位置,那么躺在她们身边的就是另一个人,我在她们眼里就是一个工具而已,我不觉得对不住她们任何人。”
“你的妻子呢?当你和她们在一起时,你有想到她吗?”
他闭紧了唇。
许久,他才说道:“贫贱夫妻才谈爱。婚姻是一种形式,爱情是精神。物质贫瘠,我们才要爱情来支撑。物质富裕了后,再谈爱情就是件可笑的事。”
“为什么?”
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还太年轻,慢慢会懂的。”
做记者的,不免要出席各种场合,衣橱里总有一两件撑门面的衣服。舒畅是个懒人,为一件衣服去搭配鞋、包,她觉得太麻烦。她给自己置了件黑色连衣裙。黑色简直是个完美的颜色,什么样的包包、鞋都能与之谱出和谐的乐章。连衣裙削肩、束腰,剪裁大方、简单,适合各种场合、各种年纪,舒畅认为这条裙子只要不破,可以让她挥洒到五十岁。
胜男为了和舒畅搭配,换了件黑色宽松T恤、毛边牛仔裤,头发用摩丝立起,耳朵上塞了个耳钉,板着个脸,看上去就是个以假乱真的有型有款的俊美男子。
两人走进夜巴黎时,刚过九点,客人不算多,灯光暗暗的,每个人都压着嗓子说话,像是在从事什么神秘的工作。
夜巴黎装饰还蛮有品味,每一个角落无论明暗,都能有一些让你意外的发现:古老的曼陀罗,斑驳的铜号,以及翻拍了再用茶水做旧的老照片,和几张说不清年代的外国音乐海报。大厅内飘荡着《茉莉花》的萨克斯曲,中国风的民乐,用西洋乐器演奏,改编得很成功,曲风轻雅、透着一丝丝忧伤。
吧台前坐着几个人,有的随着音乐晃动着身体,有的低声交谈,有的眯着眼喝酒。
舒畅与胜男在吧台的拐角边找了两个位置,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进来的人,也可以看清厅内的人。舒畅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个包间,门都关得严严的,一个雕花的旋转楼梯直通二楼,上面是供乐队演出用的。
两人在吧椅上坐下,各自叫了杯水果鸡尾酒。
舒畅环顾厅内,如果这酒吧真的提供摇头丸或者大麻什么的,应该是在午夜后,离现在还有几个小时呢!她收回目光,专注地品尝着杯中的酒。一点甘甜,一点微辣,还不错,她咂了两下嘴唇,点点头。这种夜店的消费向来很高,舒畅很少来这种地方,现在,她更是能省则省。
胜男一脸不愿与人同流合污的正经八百样,看在别人眼中,那是一种酷,已经有几个女人妩媚的眼光有意无意地瞟过来了。胜男不能忍受地侧过身,面向舒畅。
舒畅几口就把杯中的酒喝完了,酒保眼尖,适时地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杯,舒畅怔了怔,点点头。
“这酒后劲很大,也很贵。”胜男凑到她耳边低声说。
“来这里就不问贵不贵了。”舒畅向酒保道谢,接过高脚杯,朝角落瞟了一眼,“胜男,你有新的恋慕对象。”呵,是个辣妹呢!
“白痴女人。”胜男低咒了句,她酒量大,喝这种低度酒嫌不够味,海饮了一大口。
舒畅眯起眼笑,突地抬手摸了下胜男的脸颊。都说李宇春有种中性的帅气,胜男比李宇春要帅得多了,眉宇间的英气,别人是学不来的。“胜男,如果你是个男人,我可能也会爱上你的。”她开玩笑地说。
“你放屁。”
“不准说粗话。真的,我们俩都认识二十几年了,不离不弃,一直很要好。能有几对恋人可以像我们这样的!”
“你受刺激啦!告诉你,我虽然比男人强,但我是十足的女人,我不玩玻璃,会割破手的。”胜男端着酒杯,往一边挪了挪。
舒畅咯咯地笑:“你怕我非礼你?”
“死相!”胜男也笑了,关心地看着舒畅,“真和杨帆吵架了?”
“不吵!”舒畅摇头,喃喃地说道,“我们要离婚了。”胜男是除了双方父母之外,唯一一个得知舒畅与杨帆登记结婚的人。
《华东晚报》招聘女记者时,有一个要求就是三年内不得结婚。三年,刚刚把一个女记者扶上轨道,中途来个结婚生子,十个月的怀孕期,然后再是十个月的哺乳期,等于两年没了,怎么开展工作?
舒畅结婚登记是在第三年,没过约定期,不敢声张,悄悄去的。
胜男瞪大眼:“为什么?他搞外遇,我揍扁他。”
“不是。”舒畅低下眼帘,手指在吧台上慢慢地划着圈,“像我们这么大的,很多都结了婚,然后开始供楼,表面风光,背地里没完没了地算豆腐账。可是人生不都是这样吗?再花里胡哨也得归于平淡。我也甘于这样的平淡,但平淡中会出现意外。”
“是舒晨?”
舒畅只笑不答。
“不可能的,舒晨又不是最近才出现的。”
“那时候的舒晨,给他穿暖,给他吃饱,就可以了,能花几个钱。现在的舒晨躺在医院里,每天的开支都是以几千计算,我不想拖累他。”舒畅一脸苦涩。
“是你主动提出来的?”
舒畅喝了口酒,嗯了声。虽然胜男是好朋友,但关于杨帆家人的态度,她不想多提。这种事砸到谁的手里,谁也潇洒不起来,不怪杨帆的。“可能过几天就去办手续,呵,登记还没三个月,闪婚闪离,赶上明星们的潮流了。”
“你还笑,”胜男都急了,“你以为你是铁人呀,男人要了干什么,不就是有个事时依一下的吗?”
“这是我家的事,他……挺不容易的。”
“真受不了你,不行,我明天找杨帆说去,他一个大男人,不能让你这样逞能。”
“舒晨不是杨帆的责任。”舒畅无奈地一笑,杯中的酒又空了,她招手让酒保又倒了一杯。“胜男,爱一个人要对方心甘情愿地接受你的全部,而不是死皮赖脸地把对方绑死。你绑得了他的身体,绑得了他的心吗?就是能绑,你能绑一辈子?不能的!”
胜男像是听明白了,脸色沉重起来,心疼地抱住舒畅,“唱唱,你差钱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那不是小钱,是大钱,堆在墙角会是一大堆呢!你爸廉洁一辈子,又爱做些闲事,妈妈病卧在床,你哪有钱呀!胜男,圣人说钱乃身外之物,要视钱财如粪土。可是没了这粪土,人怎么活?所谓清高都是有钱人的无病呻吟,没钱的人他敢清高吗?西北风不能当饭吃,不可以当衣穿,人活着,就得低到尘埃里。”舒畅趴在胜男的肩膀上,哼哼唧唧。
胜男轻拍着她的后背,突地发现靠窗边的一张桌子上有个男人一直看向她们这边,她狠狠地回瞪过去,翻了个白眼。
男人倾倾嘴角,对她举起手中的酒杯。
她当没看见。“舒晨现在怎么样?”
舒畅抬起头,手托着下巴,眼神有点迷离,小脸通红,她蓦地打了个酒嗝,不好意思地拍拍心口,“在等肾源,马上就可以做手术,钱,我们也凑齐了,以后就慢慢还债吧!不需要一辈子的,十几年就可以了。”她摇晃着脑袋,神情黯淡甚是失落,“除了爸妈,这世上,真的是什么人都依不得的。”
“我呢?”胜男打趣地问道。
“对,对,我还有你。”舒畅张开双臂,抱住胜男,“所以你就娶了我吧!我不要首饰,不要衣服,不要房子,我会一心一意地爱你,好不好?”
胜男知道舒畅酒量有限,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开始语无伦次,“好,我娶你,明天就娶。”她轻哄道。
“不行,今天娶。”舒畅噘起嘴。
“好,今天娶。”胜男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这时,她感到放在裤袋里的手机震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