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好久,她叫了一声:“准易。”
他还是没说话。
“我不希望你背叛组织,你是你们家最后一个人,你弟弟还没找到,你得活下去。”她说:“对不起,这些话可能很重,但我不想骗你,无论是你要带我走,还是你这样殉情,我都很不喜欢……”
“你活着就好了。”他打断她。
繁星就此住了口,过了一会儿,他心灰意冷地说:“我不会再纠缠你。”
她说:“我不是说你有纠缠我。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极端的做法,就算是我病了,我要死了,你的人生还是你的,你不应该为了我去搞得那么沉重……”
“是你不懂感情。”他说:“在自己的爱人需要时尽己所能地帮助她,在她独自去陌生的地方时陪着她,我不知道它哪里极端了。因为我最爱的女人死了,所以我一生再也无法组建家庭,做什么都要自己一个人,吃饭时一个人,睡觉时一个人,出去旅行也是一个人……工作一生,但钱没有办法花出去,只好扔在银行里当废纸,老了以后拿出其中的一部分请一个护工,买一块墓地,死后还是独自一个人葬在坟冢里,走黄泉路时也是一个人。这样从一开始就是在等死的人生,它还算是我的人生吗?”
他的话太震撼了,不仅是内容,而且他很少这样说话。这让繁星愣了好久,才有些局促地开了口:“可是活着才能遇到更好的女人……”
他越发不悦:“你大概不明白‘最’这个字的意思。”
“我明白,可是……我是说你将来还会遇到更好的、不需要你付出那么多的人,会让你感觉到以前爱我只是因为没什么见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我不喜欢你这样,真的……没有人对我这样过,我消受不起。”
林准易说:“没什么见识的人明明是你。”
繁星不吭声了,坐在原地看着他。
虽然刚刚争辩时他仿佛有理有据有气势,但他的内心其实虚弱得很,这种虚弱源于她的态度,他其实被她现在的态度伤了心,他以为她会稍微有那么一点感动,毕竟她现在可以相信,她在他的心里当真比生命还要重要。可她的冷淡让他明白愚蠢的分明是他自己,因此他又无法埋怨她,只能自己消化。
这样过了很久,他忽然听到她站起身的声音,她终于要走了。他想,这次她走了,他不会再追过去纠缠,内心一定是难受的,可他愿意就此断了,免得她还要再用假死这种事来逃避他。
他正想着,脖颈处便传来一阵温暖,熟悉的馨香令他浑身的肌肉全都僵了起来。不等他做出些什么举动,额头上便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能通过触觉想象到那个动作:她倾身过来,抱住了他的脖颈,她把他的头抱进了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像只小兽那样用脸颊蹭他的脸。
他不敢、也不希望这是真的。但他没有拒绝,也不敢睁眼。
她就这样抱了他很久,他能够清晰地听到她震动的心跳。
这有规律的节奏令他慢慢地平静下来,如同一个婴儿。
这时,她开了口:“你吓死我了。”
她难得如此温柔,语气也在颤抖。
他不禁攥紧了床单。
每当她对他好一些时,就伴随着算计,以前他不介意,他还以为自己可以永远都不介意。
“准易……”她抱紧了他,声音在哽咽:“你吓死我了……”
他依然无法放松。
她开始掉眼泪,温热的泪珠顺着他的脖颈滑了下去,他不禁颤栗。
他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为她擦去眼泪的冲动,他不想继续了,他想认输。
她就这样哭了很久,林准易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睛,更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止住了眼泪,松开了他。
温暖的感觉终于抽离,他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濒死时的感觉也是如此。
繁星的声音传来:“其实我……说出来你一定会生气,但看样子你已经不打算再爱我了,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抑郁症是假的,我买通了医生,目的本来是不想跟你结婚,但你的态度太激烈了,我不敢告诉你。”
林准易依然闭着眼睛。
“我不敢让你带我走,因为只要换成别的医生一检查,立刻就会发现我是骗你的,到时你肯定会生气。”她说:“所以我才会想出这种办法。”
林准易睁开了眼睛,看着她问:“你拿什么证明?”
“就知道你会这样问。”她的眼睛仍红着,但勉强地笑了一下,拿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说:“你看,这是医生重新开的病例。”
林准易接过来翻了翻,目光停留在下面的签字和印章上。
繁星催促道:“你看完了吗?”
他交还给她,说:“我知道了。”
繁星神情局促:“你愿意原谅我吗?”
他没说话。
她又开始掉泪,低下头用手指擦拭着自己的眼睛,一边说:“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我以为我死了你难过几天就会重新振作起来……如果早就知道你会跟着自杀,我绝不会这样吓你……”
林准易扭过脸,朝另一端的窗户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