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去摸,世界突然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的身子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往下坠去。
天又黑了。
隔着车窗,听着海浪奔腾着,像匹脱缰的野马向岸边狂奔而来,海滨公路被这种气势震得微微颤抖。不远处,也有一片海,是灯的海洋。在灯光的辉映下,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建筑、密密的山林、蜿蜒的街道。
青台,又见青台。
迟灵瞳动动麻木的脚趾,手撑着座椅,换了个坐姿。虽然只是松了手上的绑绳,但她已很满足。作为绑票,也得有个绑票的样子。只是这绑架的日子不应该是度日如年吗,怎么刷地眨了下眼,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妈妈,进了市区能不能找个酒店住下,我们去吃火锅!”吴小青开了一天的车,又累又饿。黄昏时分,吴青换她开车,她移到后座,半躺着。
吴青苦涩地笑笑,“小青,你忘了咱们现在的处境吗?”
吴小青幽幽地哦了一声,像个没得到满足的孩子,可怜巴巴的。
吴青见女儿这样,心中一疼,又安慰道:“我们最多再熬两天,等上了飞机,妈妈给你点西餐。”
“飞机又不是餐馆,哪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吴小青嘟哝着,歪着身子看迟灵瞳。“你饿吗?”
“饿呀!”昨晚被掳上车后,她没吃晚饭,没睡觉,这又坐了一天的车,路上强啃了块面包,她当然也又累又饿,还要时时担心生命的安全。可吴青又不是她妈,她嚷嚷有啥用呢?
“妈,如果把她饿伤了,关隐达见了,盛怒之下,不答应咱们的要求,怎么办?”吴青趴到前座的椅背上,娇声娇气地问道。
“你想打什么鬼主意?”进市区的车流很大,吴青小心地开着车,一边注意四周的动静。
“不一定吃火锅,找个干净的小饭馆,吃个热乎乎的饭,好不好?真的很冷。妈,我不想再吃冷面包了,反正晚上也得找个地方睡觉。”
吴青腾手摸了摸吴小青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吴小青欢喜得两眼都放光了,她激动地巡睃着马路的两边,“那里,那里,牛肉拉面,我要点双份的牛肉,放许多辣子。妈妈,你看,那面馆很僻静,外面停的都是大货车,没人认得出我们的。”
吴青想拒绝,可听着女儿咽口水的声音,她不忍心,方向一转,开向了路边的牛肉拉面馆。
“人还不少,看上去真暖和。”吴小青抢先下了车,呵着手,跺跺脚。
“你在车上等着,我会给你打包一份带过来。”吴青扭头对迟灵瞳说。
“知道,知道,最好再带一杯热茶。我不出声,不动弹。”迟灵瞳笑意盈盈。
吴青看了看她,想想还是又把她双手给绑上,嘴巴里塞了块手绢,这才下车锁门。
迟灵瞳抗议地瞪着她,真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不过,她又有点同情这两母女,她们的逃亡之路在明天就会画上句号了。不知她们是幼稚,还是她们也累了,怎么可能相信关伯伯会乖乖地听从她们的摆布?去多伦多,向南是上海的浦东机场,向北是北京的首都机场,不管是南北都是上千里的路程,任何一个小环节上,她们都有可能束手就擒。她们能逃这几个月,已是奇迹,想飞往国外,简直就是个传说。
她让吴青对关隐达要求办三份护照,只是暗示关隐达自己非常安全。她晕飞机,在飞机上待几个小时,还不如让吴青把自己撕票了。若吴青和吴小青是两个国际惯犯,她会恐慌点,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有如丧家之犬的弱女子,她这么合作,真的是怕她们太受打击。但她也感谢她们在她那么纷乱时,将她带出来。此刻,她的心已平静。
去年的冬天,裴迪声与她一别,从此天人相隔。
一年过去,一些事情如同经济周期的恶性循环,慢慢萌了芽,接下去会是什么走向,她不想去猜测。
爱情,带来没有语言可以形容的快乐,但也带来如刀割心般的疼痛。似乎,她总是那个无法让别人驻足的人。太聪明的女子很会安排自己的生活,就是遇到什么曲折,也可以跨越障碍地走下去。
每个人心里面都有一个薄弱环节,都有一个舍不去的牵挂,这就如同一个隐形的地雷,不知什么时候踩上去,将会是惊心动魄的爆炸。不如远离,不如舍弃。
你有你肩负的责任和牵挂,我有我要走的方向。没有了你,开始会不习惯,但时间是双温柔的手,她会抹去一切伤痕。爱过就罢了,结局不重要。人生弹指老,狠狠心,也许就过去了。
“老板,两碗牛肉面,双份牛肉。”面馆里生意不错,吴青和吴小青等了一会,才有一张桌子空下来,不等店员来收拾,两人忙坐了下来。
一个头发蓬乱稍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从一帘之隔的厨房间出来,手里面拿着块抹布,一边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零钱递给结账的顾客。“马上就好。”她对吴青母女堆出一脸的笑。“车诚,两碗面,加双份肉。”
突然响起的女高音把吴青母女吓了一跳,这老板娘嗓门可真不小。
厨房里没有回应,女人脸一沉,抹布狠狠地摔在桌上,手插着腰就往厨房跑去。“车诚,你出个声,会死人啊!”
“这么个累法,离死也不远了。”咣当,刀具摔在案板上的声音。
“累,累,你整天待在厨房里,还好意思提累。我又是和面,又是洗涮,又是跑前跑后,都没吱个声。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女人的音量又上了个台阶。
“我不是,你满意了吧!”帘子一挑,一个高壮的男人阴着个脸从里面走了出来,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去。
“车诚,你耍什么威风,别以为你还是大老板。你……给我回来……”女人在里面暴跳。
男人充耳不闻,任女人在里面吼如河东狮。他一直待在厨房里,围着灶台,只穿了件套头T恤,这一出来,才感到冷,他打了个冷战,却不想回去添衣。从裤袋里摸出烟,点上,狠吸了一口,信步往路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