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方的立柱点呢?”于成龙忍不住问。
“一方可在缕堤,另一方是用船。”贾琮点头道:“船可借水之浮力,抛锚固定,比缕堤还坚固,而用牛皮、木板串联之,非红衣大炮不能破,此法,在下谓之厢船。”
“然也。”于成龙登时喜笑颜开,即刻令李知县派人去办,他笑道:“治河乃本省要务,是以本督亲力亲为,贾琮于此可谓奇才,秦郎中、刘御史可谓伯乐也。昔日曹操有子曹冲,用船称象,贾琮可以比拟。”
秦业大喜,这回贾琮不想出名也难了,贾琮自然要谦虚几句,于成龙摆手道:“先这样,李知县下去监视,随时汇报于我。永清那边,自有董府台在。刘御史,风闻奏折可要细心一些,本督看来,治河非一日之功,你也该往霸州涿州转转了。”
其他地区的总督、巡抚有权管治知县、知府,唯独顺天府例外,顺天府尹掌银印,地位等同督抚。然而,顺天府、直隶的地域有重合的,这种情况怎么办?朝廷规制,府尹、总督共商处理,谁也管不了谁,因为,顺天府是京畿重地,牌匾都是皇帝御赐,挂在京城里面呢。
“下官理会得。”刘东升不置可否。
要说固安县衙办事的效率还真高,有三位大人监视着,想偷懒都偷不成,船只、木板、牛皮早有准备,是的,封建社会不允许平民私自杀牛,但是牛总会病死老死吧?对县衙来说完全不是事儿,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把老百姓的地皮刮掉三层,区区牛皮还在话下么。
当晚“厢船”便制作好了,有总督大人允许、巡按大人提携、郎中大人的学生,李知县、汪大成自是对他有说有笑,汪大成领着,贾琮踏上甲板,船只全无晃荡,他平视眼前的木板路,河工艰难来往而行,或扛花柳土木、或挖开泥沙,挥汗如雨,层层管制,有条不紊。
贾琮心道:“太不容易了,秦师姐说陈敬夫的男人苦,其实没有最苦,只有更苦,平民、灶户、军队、匠户、冶铁炼铜的,谁会管他们的苦,谁会管他们的死活……”
他所吸取的治河理论,来源众多。明朝潘季驯,刑部尚书(司法部部长),还是免不了政敌打击。清朝靳辅,被人攻击得险些没命,还有一个幕僚陈潢,没有陈潢,就没有靳辅保住黄河的辉煌,陈潢冤死狱中: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无论任何时代,国人都会有站出来为国为民的人,这是一段真实的历史,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人:陈潢,康熙年间浙江钱塘人,河道总督靳辅的幕僚,留有《河防述言》。
诚如于成龙所说,治河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无法一蹴而就,从大局上说,遥堤、减水坝还只是为了防范,根治莫过于建造水库、植树造林……但,这个更漫长,远水解不了近渴。贾琮亦不是要倾尽所有搭在上面,不过力所能及,主要任务还是学习制艺的,这时趁空得便,他上船亲身示范“束水攻沙”的做法,县衙胥吏、河工领事、里甲农民、工部匠户,皆有接触,这将成为他的入仕经验和宝贵资料。
夜幕,坝下柴火亮如明昼,总督大人自有行辕,汪大成很会来事,连连劝酒:“固安父老感念郎中大人与贾公子,来来来,公子再喝了这杯。”
贾琮推辞不过,喝得已是半醉半醒,摆手出来,就着河水洗了把脸,悄悄返回秦老师处,舱内,秦业郑重其事道:“刘御史和于总督起争执了。”
“什么原因?”
“抢功劳。”秦业告诫道:“刘东升是巡按御史,他先上了奏折,并不居功自傲,把你的治河方案全盘拖出,送进京师。于总督听闻,极度愤怒,两人互相攻击……这事儿虽有你的影子,却不干你的事,你最好装作不知道,不,你就是不知道。”
“老师矫枉过正了,学生知道什么时候该出风头,什么时候不能出风头。”贾琮喝几杯茶,酒意已醒:这种级别的斗争,他现在只能听听、看看了。
“我是不放心你啊,你连夜回去,做完一百篇八股文再说。”秦业苦笑道:“别怨我,欲得真学问,须下苦功夫,老师还不是那么过来的,还有,少年人,少喝点酒。”
贾琮一点不头疼是不可能的,今天八股文,明天八股文,换谁也是一样,现在一看到八股文,他都想吐了。
秦通、孙福、龙傲天牵了马车,送他回城。
罗国奇没走远,本来想看笑话的,但听家奴说贾琮几乎成了中心,气得不像话。
不远处的小镇中,余彪冷笑道:“我就说,他没有好果子吃的。”
“那个贾琮能赢吗?我们怎么回禀圣上?”褚校尉问道。
“这位贾公子聪明绝顶,还是有胜算的,万岁爷那里,自然如实回禀。”
贾琮进了城东院子厢房,闷头大睡,这时秦可卿还醒着,进来招呼,急道:“怎么这么重的酒味?你们也不管管。”
孙福、龙傲天委屈,秦可卿不满道:“罢了罢了,我来照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