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辽西来的塘报!”陈新甲从外间进来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杨嗣昌皱了皱眉头,莫不是东虏又进兵了?可是时节不对呀,现在是夏天,东虏喜寒畏暑,再说这个时候大动刀兵抽调民夫,秋天吃什么呀?
“出了什么事?东虏出兵了?”杨嗣昌放下毛笔,沉声问道。
“不是,虏酋多尔衮,多铎帅二千余骑呵关请降!”
“什么?”杨嗣昌霍的一下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太猛,将几案上的砚台带了一下,溅出的墨汁落在袖子上却全然不觉:“此事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陈新甲低声道:“塘报里说有印玺、甲仗、器物随后送到,还有请降官兵的名册,待到统计后也随后送到!这种事情如何假的了?”
“嗯!”杨嗣昌点了点头,明末边将杀良冒功,虚报军功的事情司空见惯,但是像这种请降的虚报却极少。毕竟百姓的脑袋是脑袋,鞑子的脑袋也是脑袋;至于讳败为胜,更是简单,反正就是几行字的事情。可像多尔衮、多铎这种有名的虏酋,两千多虏骑都是大活人,兵部下来一查就水落石出了,谁会做这种蠢事?
杨嗣昌接过陈新甲的塘报,刚看了几行,本来舒展的眉头一下子紧皱了起来:“什么?刘成已经领兵入了盛京,收东虏新汗福临为义子,自称皇父摄政王,威福自专?有这等事?”
陈新甲脸色有些尴尬,低声道:“大人,这恐怕是虏酋的一面之词,刘大人杀虏甚多,虏酋对其怀恨在心,出言诋毁也是情理之中!”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杨嗣昌冷笑了一声:“我先去见见温相公,这里你先帮我盯着!”说罢他一甩衣袖,就快步向屋外走去。
温府。
“如果这是真的,那可有些不妙了!”温体仁喝了一口凉茶,捋了捋颔下的胡须:“东虏与蒙古不同,蒙古各部乃是塞外草原,非朝廷疆土。而辽东乃我大明故地,辽东行都司所在。刘成他不上奏朝廷,就自行其是,其意甚彰呀!”
“温公说的是!”杨嗣昌叹道:“我本以为刘成还要几年才能击败东虏,所以才对其行为暂时忍耐,想不到,想不到他竟然——”说到这里,杨嗣昌一顿足,焦虑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文弱,你也不要太急了!”温体仁笑道:“其实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刘成,而在朝中呀!”
“朝中?这个怎么说?”杨嗣昌一愣。
“文弱呀,你这么聪明的人,竟然还没有想到?”温体仁笑道:“看来真是当局者迷呀!你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吗?你身为辅,又兼领军机处,乃是非常之举,现在东虏已平,你觉得还能这样下去吗?”
“温公,东虏虽然平了,可又多了个刘成,恐怕十个东虏也比不过呀!”
“文弱,话不能这么说!”温体仁沉声道:“你知道刘成是大明的威胁,可别人未必认呀?朝中谏官只会说你贪恋权势,乃是误国奸臣。以前内有流寇、外有东虏,圣上可以容你独揽大权,现在这两样都没了,你觉得圣上还能容你吗?”
“可,可是明明刘成他——”杨嗣昌被温体仁说的张口结舌,只能结结巴巴的答道。
“可是刘成还没有举兵谋反呀?再说天下人都知道刘成乃是令尊一手提拔,他不是你的人吗?”
“这个,这个——”杨嗣昌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经由温体仁一提醒才现如果刘成没有谋反,在群臣和天子眼里自己就是贪恋权势之人;如果刘成谋反,那自己就是与乱贼勾结的祸国奸臣。他颓然的低下头来,叹道:“看来这一切还都是我的不是了!”
“话不能这么说!”温体仁笑道:“文弱,若不是刘成,流寇没有这么快平定,塞外蒙古各部也不会这么恭顺,东虏更不会这么快平定。无论是你还是刘成对我大明都是有功之臣,这一点只要稍有人心之人,都会明白,圣上也知道!”
“那温公您的意思是?”
“文弱,功是功,过是过。你的确有大功,但这不等于可以继续这般独揽大权下去。这样圣上不满意你,天下士大夫也不会满意你,这样你能够对付刘成吗?”温体仁问道:“如今之计,你只有以退为进,先放开一部分权柄,引候家父子,黄道周等人入朝,废除加税,这样天子不会觉得你揽权,天下士子也不会恨你挡了他们的进身之阶,这样一来满朝文武和衷共济,才有办法来对付刘成呀!”
“侯家父子、黄道周?”杨嗣昌苦笑道:“温公,倒不是我心胸狭窄,只是这几位若是入朝,会不会朋党相争,反而误了国事呢?”
“你放心,人在哪个位置就会说哪个位置的话,这几位在野自然会这么说,等他们入朝做了官,自然就会感觉到刘成的威胁,你放心,对付刘成起来他们只会比你更积极!”
杨嗣昌想了想,觉得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得叹道:“思前想后,也只能如此了!温公,想不到最后事情会落得这般田地!”
“文弱,你也不要太过着急,至少现在东虏平定了,你有功无过。多尔衮和多铎两人抓在手里,也多了一个牵制刘成的砝码。他平定了东虏,整合各部的力量,至少也要几年时间,有了这几年时间,大明两京十三布政司,亿兆百姓,整军习武,与民休息,自然可以大治,又岂是他塞外那点苦寒之地可以比的?”
“温公所言甚是!”杨嗣昌脸色微和,突然叹了口气道:“哎,虽说我自问行事问心无愧,可那刘成能有今日,实在是得我力甚多,当真不知后世史书之上当如何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