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得干净,留下这一干人面面相觑,皇后抿唇狠道:“必是皇贵妃出的幺蛾子!这事不合规制和规矩,没有臣妻葬入皇陵的先例,反正离下葬有些日子,本宫找宗室劝劝皇上。”
安国公点了点头,但本来打算今儿个把聂姑妈的遗体送出宫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若是不经皇帝回心转意就把聂姑妈的遗体运出宫,就是违抗圣旨。
皇帝本就是多疑的人,对皇后今儿个的表现暂记心中,又问了李贤德,虽然李贤德没有明确答复,但他就是认定了贤妃毒死聂姑妈恐怕是因为,他和聂姑妈的事情被皇后察觉了,贤妃怕她死后皇后找聂姑妈的麻烦,才会把聂姑妈也毒死了。说白了,还是皇后不够贤惠大度,皇帝就默默把这笔账记在皇后心上,只等着长生不老丹炼制成功后,再跟皇后算账。
之后两天,宗室的人陆续求见,要劝皇帝打消那个给皇家脸上抹黑的口谕,甚至安国公也来求见,但皇帝拒不接见任何人,派遣李贤德亲自监督葬礼,硬是把聂姑妈葬在了皇陵里。此事自然引来言官御史的上折,几个老学究大骂皇帝罔顾人伦,在光明正大殿触金龙柱死谏,可惜皇帝根本没上朝,感受不到大家的愤怒和指责,岿然不动地炼丹。
聂曼君因连母亲死后的坟冢都不能祭奠而哭晕数次,安国公在贤妃与聂姑妈出殡之后终于累倒了,之前隐藏在身体里的风寒一下子爆发,连续病了好几日才渐渐转愈。
傅卿云这段日子忙前忙后,身子骨也有些吃不消,可安国公因连续失去两位姑妈而伤心,后又遇到这种糟心事,她只有硬撑着。
这日,外面鸟语花鸟,安国公吃完药,心疼地说道:“卿云,这段时间苦了你了,我实在太没用了……”
他嘴角蠕动,显然又记起了皇帝给的侮辱,皇帝毁了聂姑妈的名声其实就是在侮辱安国公,这事相当于狠狠给安国公府以及淳于氏打了一个耳光,安国公的愤怒可想而知,只是碍于那人是天子,敢怒不敢言罢了。
傅卿云放下药碗,让剪秋端出去,轻声说道:“我照顾国公爷是应该的,夫妻俩就该相守相望。国公爷已经做到最好了,别自责。”
她伸手抚摸安国公的脸,安国公近段日子瘦了些,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渣,她看着面前清瘦许多的脸,心中泛起酸涩,苦于无法安慰安国公心里的苦楚和怒火。
安国公掀开被子说道:“躺了这些天,该出去转转了,再不起身,身上该生锈了。”
傅卿云配合地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牵强,不过安国公肯出去怎么也算是好事。
安国公牵着傅卿云的手走在花园里,屋子外面的空气果然好多了,他胸腔里涨满的怒气也隐忍了下来。
两人随口说了些闲话,傅卿云犹豫半晌,选了处空旷无人的花廊坐下,颦眉说道:“其实贤妃姑妈去世的前一天,我无意中看见皇上到贤妃姑妈的宫里接走聂姑妈,当时很吃惊,贤妃姑妈就告诉我,聂姑妈疯傻之前跟皇上就有来往,皇后亦有察觉。国公爷,贤妃姑妈还透露,当初嘉圆公主和亲出塞是聂姑妈向皇上进言,皇上才会忽然之间就下了那样一道圣旨。”
顿了下,傅卿云察言观色着继续说道:“你想想,嘉圆公主毕竟是皇上的女儿,皇上再无情,总也虎毒不食子,若非贤妃主动请求,哪里就问也不问地就下了圣旨。而贤妃呢,更不可能跟皇上求这样的‘恩典’。除了聂姑妈,我也想不到其他人能让皇上以为嘉圆公主出塞和亲是贤妃姑妈的意思。这些本来早些跟你说的,一来不光彩,二来,这段日子你在宫里忙着两位姑妈出殡的事,没有机会。”
事到如今,傅卿云不敢全盘托出,当初发现聂姑妈和皇帝的奸情不说,是怕安国公难堪,而且后来聂姑妈突然疯傻了,她更没说的必要,谁知道皇帝连疯傻的女人都不放过呢?如今只能半真半假地告知安国公,以免安国公沉浸在痛恨皇帝的泥淖里无法自拔,唯有如此,才能保得安国公平安。
安国公愣怔,不敢置信道:“我一直以为是皇贵妃媚上……这么说来,当初聂姑妈在宫中自杀也是贤妃姑妈自导自演的了,贤妃姑妈她……”
安国公实在难以相信贤妃是如此心狠毒辣的人,可他又没有责怪贤妃的立场,因为害了嘉圆公主一生的人是聂姑妈。
傅卿云不禁感叹,安国公的反应还是那么敏捷,迅速就联系到聂姑妈自杀的事上去了,她叹息道:“这个我说不准,有五成的可能是贤妃姑妈做的,贤妃姑妈当时手下留情了,不过嘉圆公主的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安国公瞬间就想通了很多事,他就说,聂姑妈那种人死皮赖脸也要活着,还要活得体面,活得荣华富贵,哪里那么容易就投缳自尽了,不过当时贤妃都查不出别的线索,他也只能信了贤妃的说辞。而贤妃的遗书更是真的了,真的是她毒死了聂姑妈又自尽,为的是给女儿报仇。
但是傅卿云说出的真相并没有让安国公心里好受,只觉得屈辱,傅卿云不了解皇帝,所以觉得连提聂姑妈和皇帝的龌龊事都是脏了嘴巴,但安国公知道,聂姑妈不会主动招惹皇帝,她还没那个胆子,那么一开始应该是皇帝强迫聂姑妈就范的。所以,这个不堪的事实让安国公忠君的思想再次动摇。
安国公怔怔地发呆,傅卿云陪着,但他们都不知道嘉圆公主、贤妃和聂姑妈的死会拉开一场旷久战争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