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蔫巴老头儿叹了口气,没应声。
“就是,老板,这么大包子铺,就我们三个包包子,怎么干得过来?他们外间也少人手。老板娘我们可不敢惹,老板你心好,就帮我们说说,一个月涨十块钱,成不?”
“唉!”蔫巴老头儿又叹了口气,望了望外面狗熊似地老婆,慢吞吞地道:“不成呐,不是我不想给你们涨工资,可是钱都是翠梅掌着呢……我一个月只得块钱抽烟,多一分钱在身上,她都不得让我好。”
“哈哈哈哈!”伙计们大笑起来,手上的活加倍的快了。他们压根就没指望蔫蔫地老板能当家,说这事不过是想看看他的窘态而已。这一招,伙计们使惯了,蔫老板也习惯了,居然成了一种特殊地消除压力的取乐方式。
“西施包子铺?”王兰妹刚瞧一眼招牌,就被陆南拉了进去。两人直上二楼,寻了个齐楚地儿坐下,没一会儿伙计就过来招呼了,看见王兰妹,楞是迷瞪了半天。
陆南点完早点,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来这家包子铺,不过是一时兴起,论重要程度,包子铺当然比不上新华书店卖场,更比不上种子公司旗舰店。
这家包子铺店面宽敞,市口好,而且还很奢侈地有二层。正因为如此,才被李扬相中。不过包子铺生意极好,想要说服老板卖或租,恐怕难度不小。
王兰妹小心翼翼观察着陆南地神情,生怕他的脸上露出任何不快地表情。她的美貌为她带来了无限的烦恼,这是王兰妹来到汉中这个花花世界后最切身的体会。
她在无尽地骚扰中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年,幸亏有学校老师帮助、维护,否则那一年她都可能挨不过。暑假的时候,又有好心人帮她联系了一家家教,可那微薄的收入根本不够生活费,就在她要打二份工时,她遇见了吴老鬼,还有陆南。
突然之间,她有了可遮风蔽雨地大树,阴声怪调的吴老鬼别人敬而远之,她却打心眼里对他亲。而面前的陆南,她却在敬畏中有着一种难以言述的复杂感情。
“喂,我说。”陆南突然说话,王兰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的一声,红着脸道:“陆南,什么?”
“你每次出门,都会有这么大的麻烦吗?”
王兰妹眨着大眼睛,好半天才听明白陆南地意思,螓首轻轻摇了摇,黯然不语。
陆南明白了。王兰妹因为贫穷,而没有自信,因为善良,而处处受欺,又因为美貌,而饱受骚乱,整日生活在惊惧和担忧中,把自己包裹成坚果。
“吃过饭,去逛街吧。”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来了,陆南拿过小醋壶,倒了两小碟米醋。
陆南狼吞虎咽连吃六个,又喝了酸辣糊,这才满意地放下筷子,王兰妹才刚刚吃了一半,一杯豆浆还没喝几口,见陆南不吃了,连忙放下筷子起身。
“你吃啊,不急。”陆南指了指楼下,笑道:“我去付帐。
”
“嗯。”王兰妹点点头,侧过头,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小口包子。
陆南下到楼下,掏出钱包正准备付帐,马路上突然轰隆隆开过来几张车,最前面一张是白色的面包车,车身上漆着“城市监察”字样,后面是一张卡车、一张电视台的摄像车。四五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脸严肃地下了车,堵住了包子铺门口。
其中一名领头地人目光一凛,指着摆在外面的条桌和蒸炉,明知故问道:“这是谁家的?”
伙计早缩了头,嚅嚅不敢应声。
就见柜台里一个圆滚滚地影子窜了出来,腾腾腾冲到外面,睨了几眼,大声道:“是我家的,怎么了?”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从上衣兜里掏出证件晃了晃,道:“我们是汉口区城市管理监察大队地,你家
用公用场所,并且造成污染,现根据《汉中市城市管二章第7,对你进行处罚。”
“啥处罚?”老板娘一听就火冒三丈,跳起来骂道:“凭什么处罚我?这条街哪家没在外面摆东西,这家、这家,还有那家,他们家摊子都在外面,凭什么单单处罚我家?”
中年男子面色一沉,退后一步,厌烦地挥了挥手道:“搬走!”
监察大队早雇好的几个民工应了一声,拿着杠子、绳子就要过来搬灶抬桌子,老板娘急了,“嗷”地一声尖叫,扑到桌子前,张开双臂,跟护雏老母鸡似的抱住了长条桌,大骂道:“我日你个祖奶奶,你们敢动,老娘跟你们拼了!”
几位民工面有难色地望着领头的中年男子,他见已经慢慢围了不少人,手往后一伸,接过一名下属早开好的处罚通知书,递了过去,厉声道:“你叫熊翠梅,是吧?这家西施包子铺是你爱人开的,通知书交给你也一样。请你签字!”
“签个屁!”熊翠梅道:“这么多家铺子都在外面有摊子,对面的包子铺条桌、灶台一样在外面,你们怎么不处罚他们?全瞎了狗眼没看见?”
“我们接到举报,你们的包子铺卫生检疫不合格。其他的我们没有接到举报。”中年男子解释了一句,又警告道:“我劝你,不要暴力阻挠执法,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自负!另外,如果你不签字,我们同样可以根据录像资料认定已经送达。”
陆南听了这话,心里一沉,脸上已经阴了下来。
熊翠梅不懂,但陆南知道。即使西施包子铺真地卫生不合格,那也不是城市管理监察大队的职权范围,他们管卫生根本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城市管理监察大队,就是如今人们比较熟地,在网上曝光率较高的“城管”的前身,如今的城管正式名称是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有地城市没有成立局一级机构,则叫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大队。
王兰妹早已经出来了,见陆南面色不善,也不敢问,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陆南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已经作出警告后,李扬还敢勾结政府部门,谋夺包子铺!
他满心焦躁地想打个电话,把李扬叫到面前先抽一顿再说,突然手心中多了一支冰冷的小手,柔若无骨,他的心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这事,有蹊跷!
几个民工去搬灶台,熊翠梅顾得这个顾不了那个,店里伙计不敢上,蔫老头哈着腰在门口伸头伸脑,无用之极。
“老头儿,你个龟孙不出来?我一个女人摆得平吗?”熊翠梅哭喊道,扬手撕碎了处罚通知书。大声道:“我熊翠梅不是不讲道理,要处罚我家,那就得一碗水端平,所有外面有摊子的都处罚。我二话不说,你们前脚走,我后脚就缴罚款!要是只处罚我一家,除非老娘死了!”
蔫老头慢吞吞地挨过去,脸上带着谦卑地笑,先拉了拉熊翠梅胳膊,又对领头的队长道:“领导,我家女人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
队长冷哼了一声,道:“行啊,把处罚单撕了,这还摄像呢!公然抗法,还以死威胁!我也不和她计较,最后问你一次,让不让?”
“让,让,让!”蔫老头连连点头,冲着熊翠梅连打眼色。不料熊翠梅来了牛劲,一胳膊推走男人,冲到队长面前质问道:“光搬我一家东西,不行!凭什么只处罚我一家?今天你要不把话说清楚,可别想欺负我熊翠梅不懂法,我到市里告你去!”
“告啊,你告啊!”队长冷笑着道:“你告到天上去最好!”转过身冷冷使了个眼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刁民!”
几名牛高马大的城市管理监察大队队员拉拉扯扯的将熊翠梅拦住,民工乘势把东西连拉带扛的搬上了车。熊翠梅推又推不动,钻又钻不出,眼中大滴大滴泪珠滚滚而落,举目四顾,无人可援,周围围观的人,眼光中一片冷漠,甚至还有兴灾乐祸。
“老娘跟你拼了!”熊翠梅突然发出一声野兽似地哀嚎,双眼赤红,连掐带咬吓跑了几名队员,呼啸着冲到队长面前,十指如钩,狠狠挠上了他的脸。
队长猝不及防,惨叫一声,捂着脸就蹲到了地上,指缝间鲜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打人了!”
“快抓住她!”
“报警报警……”
几名队员慌成一团,四条大汉扑过去紧紧抓住熊翠梅的胳膊,压肩搬腿,将她脸朝下压在地面上,另外几个队员找电话的、救队长的,忙成一团。
“唔……老娘……唔……日你们妈……唔……”熊翠梅被人用膝盖顶在心口窝,半分力道也发不出来,脑袋在地面上连磕,已是一片血红。
熊翠梅蓬头垢面,满面是血,看起来不仅狰狞,更让人心酸。很多原先看热闹地老百姓已经不忍再看,纷纷指责城管不公。
其实他们也听出来,城管单单治他一家,若说其中没有阴谋,鬼都不信!
王兰妹早把脸藏在陆南背后,哭得梨花带雨,陆南攥着拳头正要冲上去打人,就见包子铺门口一阵惊呼。
蔫老头捏着一把勾火的钢叉,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已经尤如猪肝,眼睛中一片红丝,他低着脑袋,哈着腰,喉咙里发出“呜呜”地声音,挺着钢叉冲了上去,狠狠地撅在队长的胸口。
时间好像定格了一般,所有人都傻了眼。
看热闹地惊呆了,队员们惑地看着自己的队长捂着胸口缓缓倒下,而挣命般扑腾地熊翠梅也傻了,她努力地抬起头,望着那个自从和自己结婚以来,从来就没有雄起过的男人,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凛凛站在街口,守护着自己的领地。
“杀人了!”好半天,才有人一声发出尖叫,整条街沸腾起来了。
远处,呜呜的警笛声刚好响起,为这一出悲剧配出了绝妙的背景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