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前朝大臣、后宫嫔妃,甚至圣元帝身边的大太监、大宫女、老嬷嬷以及贴身侍卫,全部发了病,躺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圣元帝吓了一跳,立即去请国师,本就黑气缭绕的脸庞越发显得阴沉。
玄清哪里敢让多疑的圣元帝知道真实情况,只说这些人中了咒术,应当是郕王的手笔。征和帝死时道出一个“鬼医”的名号,他便顺势把罪名安在此人头上,竟歪打正着了。圣元帝连忙让玄清解咒,他却没有那个本事,只能抱住徒劳挣扎的妹妹一个劲地安慰。
有姝虽然不是好人,却很少滥杀无辜,除掉皇后固然重要,却得拿上千条人命陪葬,终究有伤天和。他咬破指尖给断成几截的母蛊喂血,母蛊破碎的身体竟慢慢长拢愈合,反倒比之前更为鲜活。
“先替那些人拔掉子蛊,再除皇后不迟。”他徐徐道。
“这些人在皇后地驱使下干过许多丧尽天良之事,便是都死了也不无辜。”恭王摆手。
“但总有一些人是无辜的。等皇后倒台,她身边这些爪牙该怎么清算就怎么清算,与我无关。”有姝拎起长胖不少的虫子,叹道,“你们只觉得我捏死一只虫子很容易,殊不知我捏死的还是上千条人命,哪里能如此轻率。”
然而下一刻,他颈间的小蝎子闻见蛊王的气味,竟偷偷摸.摸沿着他衣袖爬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母蛊,一口吞掉。与此同时,孽镜里的皇后惨叫一声便魂飞天外,眼耳口鼻渗出许多鲜血,死相极为可怖。她的爪牙也难逃一劫,纷纷吐血而亡,不过几息,宫中已是血流成河,死气弥漫。
玄清见妹妹不再挣扎还以为她好了,哪料眨眼就成了一个死人,不免悲痛欲绝,仰天长啸。圣元帝倒退几步,表情惊惧。一次性咒杀上千人,郕王背后的术士道行之高恐怕远胜玄清。相识那么久,他还从未见玄清如此狼狈过。
那人若是要杀自己,岂不轻而易举?圣元帝终于知道害怕了,颤声道,“国师,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赶紧把幕后真凶找出来为皇后报仇要紧。”此人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安眠。
玄清迅速恢复理智,将妹妹抱到床.上整理遗容,坚定道,“请皇上放心,本座定把妖人找出来碎尸万段!”那人必是跟随郕王一块儿进京的,他也没精力挨个儿去找,只管把郕王一行全部杀掉。至于妹妹的葬礼,还得等皇上登基之后再说。
孽镜里,玄清狰狞的脸庞慢慢淡去,惹得恭王几人嗤笑不已。六皇子却笑不出来,今日这场对决已严重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现在的他莫说与少年平等相交,便是看他一眼也觉心惊胆战。然而好奇心终是压下恐惧感,令他抬眸偷觑少年,就见对方正捧着那只小蝎子作势要打,指尖落下时却亲昵万分地触了触它尾针,叹息道,“小蝎,你又闯祸了!告诉过你多少次,要吃蛊王我给你养,别捡这些野生的,不干净。”
方才说人命最重的是谁?现在转瞬忘到脑后的又是谁?六皇子心里发凉,对少年亦正亦邪、没心没肺的性情有了大致了解,越发不敢去招惹对方。
是夜,玄清的报复如期而至,恭王府里忽然冒出许多青面獠牙的厉鬼,见人就杀,穷凶极恶。但不过瞬息,有姝布下的法阵就放射.出金光,刺在厉鬼身上令他们惨嚎不断,满地打滚。
待金光渐渐散去,郕王提着灯笼走到廊下,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都是些木偶。”
六皇子吓着吓着已经习惯了,看见散落一地的木头小人,竟弯腰捡起一个细看。国师的手段着实不凡,能赋予死物生命,还能驱使它们为己所用,说出去该是何等惊世骇俗。但少年应对起来却极为轻松,仿佛他不过是只跳梁小丑。
原来这就是郕王的依仗,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难怪连诸位皇叔都要对他敬称“大人”。六皇子心下凛然,默默退至一旁。
有姝本还觉得没什么,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却在瞥见主子染血的衣袖后勃然大怒,“你怎么受伤了?是为了保护我吗?”
哪怕明知道他实力强悍,每每遇见危险,主子依然会第一时间将他护在怀中,反倒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令有姝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他原打算与玄清好生玩一玩,现在却耐心全失,拉着主子回房处理伤口,起誓道,“改日的登基大典,我要玄清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几位藩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志一同地暗忖:魏国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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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元帝将郕王几个召入京城究竟是什么用意,满朝权贵无不心知肚明。新晋贵族自是鼎力支持,老牌世家,尤其是当年被卷入血祭事件的臣子却都暗暗摇头,只等着看圣元帝和国师是什么下场。
国师所炼化的傀儡被有姝毁掉之后遭了反噬,将养数日才勉强恢复半成功力。当初他如何狂傲,现在就有多么狼狈,但他被追捧太久,哪里肯甘心认输,竟准备启用茅山宗的禁术诛杀郕王一行。禁术的发动需要准备很多灵器,他只能压下满心杀念,暗中筹谋。
郕王抵达京城时征和帝已经下葬,半月之后就是圣元帝的登基大典。玄清掐算许久才挑了个好日子,哪料御撵刚抵达天坛,空中就爬来滚滚乌云。一众新贵面露忧色,诸位老臣却陆续走到郕王身边,拱手见礼。
“曹某拜见大人,一别经年,您容颜依旧,曹某却老了。”
“大人,这是鄙人长子,当年您来府上查看,还曾送过他一张平安符。”又有一位老臣上前打招呼,并把已位居兵部侍郎的儿子拉出来,催促道,“还愣着作甚,快给大人行礼。”
血祭之后,有姝曾被众位世家巨族请去除妖,很是结了一些善缘。他定睛看了青年几眼,颔首道,“我记得,当年他才两岁,这么点大,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夹袄,像颗球。”
老臣受宠若惊,连连作揖,“大人您记性真好!他如今与小时候毫无相似之处,您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年方二十二的兵部侍郎颇觉惊异,却不敢直视少年,心道那枚被祖父和父亲视如传家.宝的平安符原是这位送的,真看不出来!
六皇子亦惊骇不已。方才前来打招呼的人全是魏国真正的肱股之臣,又在朝中经营数十年,手中均握有实权。他们有的关系密切,有的却是你死我活的政敌,却都在少年面前卑躬屈膝,诚惶诚恐,少年究竟什么来路?不,他应该不是什么少年吧?见过两岁的李大人,算一算至少也该三四十了。
郕王这边的动静,圣元帝哪能看不见,却因崩掉了门牙,不敢开口,只得冲玄清打了个手势,让他立刻驱散乌云。玄清全盛时期也只能召来一小朵雨云,头顶这黑压压的一片早已超出他掌控之力。
他上前几步,低不可闻地劝道,“皇上,暴雨将至,您还是改日再行登基大典吧?”
圣元帝等了二十几年才等来这一天,哪里肯换,快步踏上天坛,捂嘴道,“大雨将至,一切从简,即刻鸣钟鼓乐行祭天之礼!”玄清作为祭司,只得跟上。
眼见天空的乌云越积越厚,更有隐隐雷声在其间滚动,天坛下的朝臣都已心慌意乱,一听国师喊“跪”,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唯独郕王一行还站着,显得格外打眼。被郕王护在身侧的少年掐指推演,扬声道,“姬东林,你乃蛟龙藏渊之命,断没有鱼跃龙门之时。这天坛你祭不得,龙袍穿不得,皇位坐不得。你若主动禅位还能保住一条性命,非要逆天而行必遭厄运!”话落往旁边一指,语气转冷,“玄清,你暗算本尊,本尊便给你一个痛快。”
新晋权贵均为圣元帝的拥趸,闻听此言纷纷站起来斥责,禁卫军更是拔.出佩刀欲将少年斩首。但下一瞬,他广袖翻飞中抖出几张黄符,朝天坛上的国师疾射而去,在其头顶形成一个五菱行的法阵。法阵内紫光大盛,竟将天空中的闪电接引下来,连连劈砍国师。
噼里啪啦一阵巨响,国师原本站立的地方唯余一团黑灰,而离他只有几尺远的圣元帝却毫发未损。方,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新贵们一个比一个痴傻,禁卫军亦目瞪口呆,连手里的佩刀都握不住了。
“死了?被雷劈死了?”圣元帝吓得倒退几步,然后从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上滚落,摔得粉身碎骨。
众人已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却见那衣袂翻飞的少年挥挥袖子,驱走满天乌云,令橙黄日光倾面洒落,末了指着六皇子,一字一句言道,“你,上去登基。”
“你上去登基”,多么简单而又掷地有声的五个字,六皇子却不敢接。但站在少年身后的诸位皇叔却淡笑行礼,口称“圣上”。紧接着,那些无论怎样拉拢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的老牌权贵们陆续拜倒,心甘情愿地臣服。无需龙袍加身,更无需父皇遗诏,只要那人一句话,他就能一飞冲天,这是何等魄力,又是何等威信?
六皇子浑浑噩噩地走上天坛,回头一看,那人已经牵着郕王走远了,连同恭王、肃王、靖王、璃王,也都消失不见,仿佛这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但他看着脚下的焦黑,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梦,少年曾经来过,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两江果然是一片净土,亦是禁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