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把阿炳被镇公所抓走后,女人就整天跑到镇公所门前哭着闹着要镇公所放人。可是,镇公所威胁她说阿炳犯的是通共通匪的死罪,她就是再哭再闹也没用。听着这话,女人也就没再去哭闹。后来,她不知听了谁的话,说他们救过的那人是共产党的大官,光手下就有上千号兵马,就要去找那个共产党的大官,好让人家带兵救阿炳。于是,女人就坐船到太湖那边跑了两三天,却连个共产党的影子都没见到。回来那天,女人说肚子痛得厉害,不想吃饭,也不想动弹,就躺在了床上。午夜时分,女人肚子痛得厉害,嗷嗷直叫。房东男人闻讯过来,赶忙跑去找医生,可是,等医生赶来时,女人已经不行了。
对一位饱经风霜灾难重重且又刚刚经历过牢狱之苦心身摧惨的盲人来说,到了这种年龄如果再失亲丧偶无依无靠,以后的生活将会是怎样的惨景?这让他连想都不敢想。
伤心痛感一整夜之后,第二天一早,他就要房东男人带他到女人的坟上去烧纸。女人的坟是在小镇西北不远的一片荒岭坡地的边上。这里的一切他虽然看不见,但却想像得出,因为小时候他常到这里拾柴和玩耍。秋日的凉风清冷清冷,坟地的周围总是让人有种冷漠萧杀之感。他一片一片地烧着纸钱,就像是焚烧着心中那一片片可怜的希冀。他知道随着眼前这一片片火光的熄灭,未来的生活也在一片片地化为灰烬。
从狱中出来,阿炳的身心已遭到了严重的摧残,可是女人的死,又给了他毁灭性的打击。由于悲痛过度,阿炳整天不吃不喝,呆若木鸡,大病一场,健康状况极度恶化,连走街窜巷拉琴卖艺都已力不从心,更主要的是女人一死,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已经死了。所以,从此也不再拉琴弹琴了。
失去了女人,他的生活顿时陷入一种混乱无序无依无靠的境地,而且,没有女人牵领着,他连出门行走都非常地不便,所以,也没法再边走边拉着二胡在无锡的大街小巷中演奏和卖艺了。其实,他的身体状况极度虚弱,不要说拉琴拉上一天半天的,就是拉上一两支曲子,就累得喘息不止,有气无力。
处于这种状态的阿炳自觉已是穷困末路来日无多,且无谋生挣钱之道,只得靠乞讨为生。乞讨生活比靠拉琴卖艺的生活要艰辛困难得多,也自愧无奈得多。过去,卖艺的阿炳虽说穷困,但吃住不愁,衣着整洁,可现在的阿炳虽说还是戴着那副墨镜和那顶毡帽,却是衣着邋遢,步履蹒跚,整个一副风烛残年的衰败景象。
熟人见他这副模样,就问他,“阿炳,你怎么弄成这种模样?”阿炳便唉声叹息道,“老了,不行了。”熟人就再问他,“怎么不见你拉琴了?”他自嘲无奈地摇着头说,“人老了,不行了,拉不动了。“人们开始还对他说些宽慰安心的话,时间长了,也就不再对他关心过问了。
这样邋遢窘迫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好象永远无边无际似的。其实,对一个眼前漆黑一片,靠乞讨为生的盲人来说,生活仿佛早就没了指望。所以,他想的只是过一天算一天,只要有饭吃,能睡个好觉也就知足了。当然,他也常常会做些好梦,梦见他在镇子里给人们拉琴,拉《听松》拉《寒春风曲》,但他最想拉的还是那支《依心曲》。但是,对他来说,就连拉琴弹曲也已成了难以实现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