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子慢了一点,让她跟了上来,问她,“你住的客栈在哪里?”
后面便是望月引路,带他去自己留宿的客栈了。杨清脾气就那个样,不说话时沉静文雅,一点也没有恼怒的样子。望月沉浸在见到他的欢喜中,索性杨清平时也不是多么喜欢说话的人,他一路上没说几句话,但也没有摆脸色,望月就当他只是心情一般不好而已。
没关系,清哥哥心情不好,她就去逗他高兴呗。
回了客栈,上了楼,进房,望月前脚才进去,后脚,杨清就把门反插上了。
望月挑下眉:大白天的,这是要干嘛?
杨清走到圆桌旁坐下,低着眼,“阿月,你过来,我们谈一下。”
“好啊。”望月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
她想坐杨清身边,然杨清抬眸冷看她一眼。不晓得为什么,望月有些心怯,不太敢惹这个……看上去似乎与往日不那么一样的杨清。她坐到了他对面,扁嘴,“干嘛啊?我招你了吗?我这几天可什么都没做,就算我们是这样的关系,你也不能把别人在你身上惹的火,发到我头上啊。”
杨清平声:“我们是什么关系?”
望月眨下眼,心中惊疑。
杨清迅速结了自己的话头,伸手扶了下额头,说,“算了,不提这个。我问你,你为什么下山了?我听尚淮说,你已经报名,要入云门,做云门弟子,你是怎么想的?”
原来杨清是为了这件事来找她啊。
亏他这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还让她紧张了一下。
望月轻松了下来,觉得这没有什么,就手玩着桌上的杯盏,笑嘻嘻地把自己和风掌门的冲突全盘告诉了杨清,小心看眼他平静的脸,“对不住啦。我跟你家掌门吵架,你不生我的气吧?”
杨清说,“我不生气。”
望月便抿嘴笑。
杨清又问,“可你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做云门的弟子?”
“啊,这个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望月忍着一脸笑,将自己发散的思想说给杨清,末了提起来都乐不行,“你们家长辈怕我耽误你,不想我在你面前晃。我偏偏要晃,换个方向我也要上云门,也要跟你好。”
凳子往旁边一挪,身子前倾,胸-脯压在桌上,她的长指,挑起了杨清有些青色胡渣的下巴,调-戏他般勾了勾,“清哥哥,以后我不叫你‘哥哥’了,改叫你‘师叔’啦。有没有觉得我喊你‘师叔’,更有种好玩的感觉呢?”
杨清抬眼看她,“全天下,我的师侄多了去,我连名字都叫不全,人脸也认不完。全靠别人认我,我很少需要去认一个师侄。我很稀罕自己多一个师侄吗?你是多么重要的师侄吗?”
他这个平淡的眼神,看得望月收了笑,手指缩回去。
她数次逗他,可他不接招。她的情绪没有影响到他,他那种沉沉的情绪,反而影响到她了。
望月有些烦了,“你有话直接说,少跟我拐弯抹角。”
杨清平静说,“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前功尽弃?我跟师伯在拔河,在对峙。我在求他让我娶你的事,他已经快要心软了,你看他都忍不住去找你……只要再坚持几天,他必然要跟我重新谈……我五天多没有吃过一口饭,没有喝过一口水,我图什么呢?图你来做我的‘师侄’吗?!”
他语气素来温和,说到后面,在望月惊讶的目光中,陡然声音抬高,站了起来。
凛然之气,震得屋中门窗砰砰开,逼得望月白着脸后退,承受不住他骤然而起的真气发散。
“杨清!”望月叫了一声,“你要杀了我吗?!”
她瞬间用真气抵抗,然毛毛细雨,根本不起作用,反受镇压,更为痛苦,几不能呼吸。
杨清的气势,这才稍微收回了一些,望月舒服了很多。
她拍着胸口咳嗽,抬目去看,却见杨清的脸色也不必她好多少。
她白着脸,他的脸色也是煞白。
抿着唇,幽静看她。
望月有些恼道,“我怎么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又没有跟我说!”
他反问,“我没有说吗?!”
“你就是没有……”望月忽地一滞,想到什么,收了口。不,杨清说过。他被关禁闭,她悄悄找到他,隔着一扇门,问他犯了什么错。他说他想娶她,风掌门不让。但是望月以为他是开玩笑。他之后笑了一笑,再没有提。
望月心有些乱,本能就辩,“这怎么能怪我?我会错了意,你为什么不直说?你不直说,我怎么知道你需要我干什么?你就只会让我去想!”
杨清隐忍着什么,看她,“是,我只会让你想——那你就去再想想!”
他倏地转身,就开门往外走了。
望月一惊,去追他,“杨清……”
啪,门重重拍向她。幸而望月往后躲得快,门才没有拍到她的脸上。
望月拍门:“杨清!”怒道,“杨清,你这么不配合,不跟我好好说话,我就真不嫁你了!”
杨清心想:本来现在也娶不成了。我干什么要跟你好好说话?
他回头,冷淡地看她一眼,平声静气,“你是绝世大美女吗?我特别稀罕娶你吗?”
甩门而走。
门推不开,望月被关里头了。
望月:……
他居然讽刺她!
她有些失神:杨清,是在发怒吗?
她、她都没怎么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啊。果然,她踩到他的线了?可是她又不知道。
脾气这么好的人,居然也会生气。比起刚才跟她说话的杨清,望月觉得以前自己以为杨清生气的时候,那时候杨清的火气,才是绵绵小雨一样不起眼。
她说话挤兑杨清,说他只知道让自己想,杨清就变本加厉,说你再去想吧!
明知道她想不通,还这么嘲讽她。
他真是、真是……
真是很难过,很生气吧。
望月趴在桌上,捂着脸:我觉得我把事情搞砸了。
我把师叔侄当一件好玩的事,我还笑嘻嘻地说给杨清。他听我这么笑,心里不知道多恼恨。我只想玩,他却想正事。他不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我把他气得直接下山来找我质问了,他还把我锁屋里让我反省……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不说清楚,怎么能全把火发到我身上?
我就是以为是玩,才玩的大一点啊。我又不知道他想娶我……话说他真的想娶我吗?
望月被关在屋中一整个下午,趴在桌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很多事。她很少有反思自己的时候,现在,也不觉得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就算错,也是她和杨清一人一半。他凭什么关她,凭什么对她发火?
还吼她……杨清说话声音从来都没有对她这么大过。
望月也是被杨清宠坏了。他们两人的日常,基本上望月说什么,杨清都不反对。他太会惯着她,把望月惯得理直气壮。望月本就是特别执拗、特别相信自己的人,杨清和她在一起后,还永远都是顺着她。顺着顺着,顺成了自然。反而杨清稍微说点重话,望月都有点受不了。
性格决定一切。
望月被关在屋中,一开始还有心反思,反思着反思着,就心浮气躁,不觉得自己有错。到后来,不但不觉得自己有错,还觉得全部的错都是杨清的。近而又胡思乱想开:这是不是杨清的隐性脾气啊?他的脾气这么大,他们成亲后,他该不会会动手打她吧?她可打不过他啊。
白天时他那个真气外放,差点杀了她……
杨清性格这么危险的话,也许他们确实不应该成亲,还是继续磨合磨合比较好?
傍晚的时候,窗被从外面打开。望月了无生气地抬头,见明阳翻窗进来。望月满脸无趣,明阳进来后,看到她的状态,一下子紧张,“您怎么了?”
一把抓住望月的手腕。
探得她气息平稳,没有受什么伤,明阳放心些。但也没有放心彻底,“您怎么这个表情?我在外面等了一下午,不见您出来,担心杨清欺负您,实在忍不住,就过来看看。”
望月眨巴着眼睛,仰脸看明阳关怀的神情。
她问,“明阳,要是你跟我汇报事情,我没有仔细听,错过了重要情报,犯下了大错,教主责罚我,怎么办?”
明阳一顿,“教主不会责罚您的。”
望月可怜巴巴,“犯了特别可怕的错。”
“那教主也不会责罚您,”明阳想了下,又安慰她,“如果错实在太大了,您直接推到我头上好了。我皮厚肉糙,禁得起教主怒火。您不必自己承担的。”
望月泪眼汪汪,握住他的双手,“这才是娘家人!”
这么向着她!
少女双眼湿漉,目光凄切,明阳更是担心她的情况了。搂住少女的肩,他一脸阴沉,“是不是杨清真的欺负您了?大人,您跟我走吧。我们回圣教去,不受他的气。您并不是离了他,就什么依靠都没有了。”
望月是不愿意回去的。
她只是在想,“明阳,你说,我和杨清的性格,是不是真的特别不合啊?我想了一下午,都觉得我们之所以闹到这个地步,就是不合的地步……”
明阳心中其实特别想带望月走。他对所有的白道人都没有好感,望月自己松动了一下,明阳心喜瞬间。
他鼓动她道,“说实话,您确实和杨公子不相合,不适合在一起。您应该跟我回去,留下空间,给两人多想想……”说一半,他感觉到怪异,停了下来。
望月扭头,看到悄无声息的,不知什么时候,杨清站到了门口。
他不知道动作多轻,居然开门进屋,明阳和望月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杨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一站一坐,青年搂着少女,亲昵说话。
望月:“……”
身子僵硬,一下子心虚。
望月推一推明阳,咳嗽道,“你、你先走吧,我和杨清有话说。”
明阳不动,“我会保护您的,杨清不能伤害您。”
“……”望月窘,在杨清温淡面孔下,她干干道,“杨清不会伤害我的啦。你快走!”
“大人……”
“明阳!”
“……是。”火堂主不甘心地跳窗而走,走前警告地看一眼靠门而立的青年,然青年只是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话,也没有制止的意思。明阳心中决定继续远远观察这边,要是发现有异动,立刻过来救圣女大人。
等明阳走后,屋中只剩下两人,望月靠桌而坐,杨清靠门而立。两人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这种古怪的气氛,弄得望月很不自在,动了动,抬眼撇一瞥他,“你都听到了多少?我先说实话,你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哦,我可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杨清说,“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嗯。”
“我们到底哪里不和?”他问,“我几次想跟你上-床,你不肯。我跟你说话,你也不听。你到底要我怎样?我在你眼里,到底哪里不和你的意?”
望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喝酒了啊……
尚淮不是说,到了云门山下,就要开始禁酒了吗?
杨清又……又违反门规了。
望月小心翼翼看他,站起来,往后退,警惕两人之间的距离。等差不多了,她觉得自己安全了,才小声说,“我说实话的话,你不许动手,不许打我哦。”
“……嗯。”杨清心想:你是要说什么,觉得我会动手打你?
他再问一遍,“你为什么不肯跟我睡?”
望月一眼一眼观察他,纠结而隐晦道,“我们……速度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