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凛,硬生生压下心底的惊讶,慢条斯理转过身:“还好。”
几步之外,陈为端着托盘冲她点头:“公子的药煎好了,陈某这就送去,夏神医要去看看么?”
“也好。”她应声,举步随行。
陈为安静地头前带路,没再说话。她却盯着前面的背影,眯起了眼。
这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自己竟然毫无觉察。或许,他能和赵月一较高下,又或许,他比赵月还高出很多。
寻思间已来到门外,陈为止了步,微微躬身,隔着门轻声道:“公子,药煎好了。”
房门打开,墨言冲她点点头:“夏神医。”
“嗯。”她应了声,跟进房内,却一眼愣住。
窗前的紫檀条案上,十几只小瓷碟一溜儿摆开。左边是桃脯杏脯、糖渍青梅等小蜜饯,右边是脆瓜芦笋、八宝酱菜等小咸菜。墨言就在条案前托腮而坐,目光在十几只瓷碟间来回逡巡。
她莫名,对眼前的阵仗一头雾水。
“少爷,药不烫了。”陈为走过去,将药碗放在一排瓷碟前面。
“嗯。”墨言低声应着,目光仍旧流连往复,最终停在一碟梅味金桔上。
随后,他端起药碗喝了小口,迅速捏起一粒金桔塞进嘴里大嚼。嚼一阵,又喝小口,伸手去捏桂花蜜枣。指尖还没触到蜜枣,就被横空伸出的手拿住了腕子。那只手细柔白皙,有些微凉。
他愕然抬眸:“夏姑娘?”
“你在做什么?!”夏云依口气不善。
“喝药……”他一脸无辜。
“我是问你这些!”她甩下他的手,指着十几个瓷碟,“这是什么?!”
“蜜饯和酱菜。”墨言被吓到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不敢妄动。
“你……”夏云依深吸口气,尽力控制语调,“要这些做什么!”
“佐药。”他眨眨眼,认真回答。
她沉着脸瞪他一会儿,转向陈为,冷冷道:“全部撤掉。”
“这……”陈为顿时慌了,看看神医,再看看自家表少爷,手足无措地嗫嚅,“夏神医,表少爷怕苦。”
“你是想他苦,还是想他死?”
“……”
陈为不敢作答,哭丧着脸,望向陈为求救。
“夏神医……”
“撤掉!以后不许再吃。”夏云依截断陈为的话,声音冷冰冰,“服药后吃蜜饯,药力随之减弱。边喝药边吃蜜饯,到头来药还不如蜜饯吃的多,药力减到没有,吃药何用!与其这样,不如不喝更好,一碗下去,直接解脱了,好过做个无休无止的药罐子。”
这番话不仅把墨言听得瞠目结舌,陈为眼底也接连闪过愠怒。
僵持沉默紧张。
“唉,那就撤掉吧。”冷硬的气氛中一声轻叹,墨言恋恋不舍地瞧着成排瓷碟,又舔了下指尖残留的糖汁,抬眸期期艾艾,“夏姑娘,清水总能有一碗吧?这药实在太苦。”
“可以。”
眨眼条案一空。只余一碗苦药,一碗清水。
墨言双手捧药,如临大敌。
“怕苦不妨捏住鼻子。”她冷眼旁观,说出不厚道的教诲。
受教者十分听话,捏住鼻子,仰头灌药。
“表少爷。”
陈为紧张呼唤,瓷碗坠地。叮当一声脆响,碎片带着残余药汁,四下溅开。
墨言丢掉碗,双手捂嘴一阵猛咳,直咳得泪如泉涌,白皙透明的脸颊布满红晕。
陈为慌了手脚,又是顺气又是拍背,急得抓耳挠腮。陈为抿紧嘴,冷厉的目光直向始作俑者射来。
夏云依作为始作俑者,面无表情,心里却哭笑不得。就算是三岁娃娃,吃药也没这样困难,她今天真长了见识。
咳声渐渐缓和,墨言眼泪汪汪地看向她,没有说话,只是委屈地吸了吸鼻子,闷头去喝清水。
杀人的目光、恼恨的目光、委屈的目光,全部聚在一点,这感觉并不舒服。看来此刻不宜久留,她果断转身,无视房内三人,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夏姑娘,且慢。”
转出门外之前,身后响起轻柔的声音,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带了一丝沙哑。
她回头,挑眉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