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意记得在西州那会儿是兴安侯县主到处偶遇楚承茂来着,大半年不见,这是风水轮流转了?
眼见杨筝往楼上来了,几姐妹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楚承茂站在楼下,神情颇有些懊恼,他召来金玉坊的掌柜,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掌柜的:“县主在你这里买的东西,通通按一成的价拿给她,差价我来补。这枚镯子,你届时拿给她,就说是店里送的。”
掌柜的接过一看,发现盒子里是一枚成色极好的血玉镯子,这样的镯子说是送,只怕没人会信。
楚家如今风头正盛,掌柜的自是上赶着讨好楚承茂,怕叫兴安侯县主发觉,办砸了事情,道:“一成的价实在是太低了,难免不叫人起疑,小人半价卖给县主吧。”
楚承茂在用兵和政事上脑子好使,在感情一事上就跟个愣头青似的,听了掌柜的话,心中不免尴尬,强装镇定点了点头:“你估量着行事即可。”
楼上,姜言意几人碰上杨筝自是寒暄一番。
杨筝在西州时为了接近楚承茂,没少光顾如意楼的生意,跟姜言意几人也算熟络,现在她虽主动同楚承茂划清界限了,但见了她们倒是不生分。
打完招呼杨筝去别的区域挑选寿礼,楚淑宝看着她的背影感慨:“县主多好啊,楚二当初作个什么劲儿啊!”
姜言意也算过来人,倒是看得通透些:“感情的事,并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人也正好喜欢你的,一切都得看缘分。”
楚惠宝吃完松子糖换了一包枣泥糕继续啃:“那我盼着县主和二哥的缘分能深些,我可喜欢县主了。”
楚嘉宝戳戳她脑门:“你个小馋猫,你喜欢人家是因为人家老给你买各种好吃的吧?”
楚惠宝揉着脑门说才不是,几姐妹都笑了起来。
姜言意继续挑选拜礼,太皇太妃这辈子见惯了富贵,姜言意也想不出给她买什么好,挑来挑去,也就一尊白玉观音入得了姜言意的眼,想着太皇太妃信佛,她便请了这尊观音。
几人去结账时,正巧碰上杨筝,眼瞧着杨筝拿的那对琉璃种的翡翠镯子竟然以低于市场价一半的价格被买走,掌柜的还送了一只血玉镯子,几姐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轮到她们结账时,楚淑宝觑了一眼边上的楚承茂,故意对掌柜的道:“金掌柜,咱们几姐妹在你这里买了这么多东西,您要不要也送咱们一只血玉镯子?”
掌柜的尴尬笑笑:“楚小姐……这……这……”
他求助一般看向楚承茂,楚承茂抱着双臂假装看外边的风景。
楚淑宝也就捉弄一下楚承茂,哪里会真要掌柜的送镯子,结了账,几人坐马车回府时,她还故意长吁短叹,“怎地只送县主镯子,就不给咱们送镯子了呢?”
楚承茂被她念叨了一路,耐心告罄,终于忍不了了:“楚淑宝,你还有完没完?”
楚淑宝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我说羡慕金玉坊掌柜的给县主送了一只血玉镯子而已,二哥你恼什么?”
楚承茂被她这么一堵,更憋屈得慌,直接叫停马车:“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
他下马车后,楚淑宝才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姜言意和楚嘉宝也是忍俊不禁。
马车再次行驶时,窗外突然传来阵阵叫骂声。
“哪来的臭乞丐?谁是你儿子?滚滚滚!”
姜言意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抱着一个半大少年的腿,一边呜呜哭泣一边喊着什么。
那少年看衣着家境不错,但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一脸嫌恶看着那乞丐,对着他又踢又踹,还吩咐家丁:“愣着做什么?给我打啊!”
一群家丁对着那乞丐一顿拳打脚踢,乞丐把瘦骨嶙峋的身体缩成一团,哀哀惨叫。
姜言意还以为是那少年仗势欺人,让车夫停车,喝了一声:“住手!”
少年瞧见是楚家的马车,不敢招惹,忙带着家丁跑了。
姜言意本想让车夫去扶起乞丐,再给他些碎银,待乞丐颤巍巍抬起头时,姜言意神情明显一怔。
自她穿过来,还从未见过原身父母,但她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自然知晓他们是何模样。
乞丐那张脏兮兮的脸,瘦得有些脱相了,跟原身记忆中那个儒雅的姜尚书相差甚远,但姜言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姜尚书。
楚淑宝也看见了姜尚书,她知道姜言意心底只怕不是滋味,缓缓道:“据说信阳王大军进城那天,他就疯了。他先前开罪皇帝入狱,姜家被查封,家仆早已散尽,现在疯癫了也没个人照看,一直在街上乞讨。言归不让楚家的人插手管他,说楚家跟此人毫无瓜葛,任他自生自灭就是。”
姜言意盯着姜尚书看时,姜尚书显然也看见了马车里的她,他眼底有泪光涌现,爬起来跌跌撞撞朝这边追来,嘴里叫着:“孩子!孩子!”
姜言意眼底有淡淡的悲悯,姜尚书落得这么个结局,挺可悲的,但她并不同情。
原身的死,也有姜尚书很大一部分原因在里面,她没资格替原身原谅这个所谓的父亲。
在姜尚书跑近时,她冷漠放下了车帘子,吩咐车夫:“走吧。”
车夫一挥鞭子,马车就跑远了,姜尚书追在后面,却怎么也追不上马车,字字泣血般喊着:“孩子!”
姜言意坐在马车里,神情淡漠,再也没有掀开车帘子往回看一眼。
姜尚书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跑越远,最后跌了一跤,额角在青石板地面上磕出了血,血一直流到他眼角。
他趴在地上呜呜大哭,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仿佛流出的是血泪一般。若是细听,就能发现他的呜咽声里发颤地唤着“阿意”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