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靠国文算学这两门,每年西安全府都有四百多个小学生能考上双百,全都去桂树中学怎么能行呢?”韩氏仔细地给李含光介绍,“额外开科加考又不行,朝廷明文规定不许再加设关卡。只好搞加分制,从小学一年开始,你什么竞赛里每拿一个名次都有加分。小正杨善榆提高班每年市里搞竞赛,拿头名加十分,第二名五分,第三名三分,第四名一分,第五名零点五分……就这么加。先把加分制录完了,后余下名额按远近来录。挑剩下不要就去宝信中学。”
李含光眉毛又高高地挑了起来。“宝信中学——”
“对啊。”韩氏对宝信中学是热心也熟悉,给李含光介绍。“和桂树一样,都是家塾改制——”
于屠夫插了一句嘴,“那桂树还是要好得多了,桂家现还是咱们西安府老大,谁敢和他们家顶牛。”
“去去去,”韩氏没好气,“不过我们宝信也不差,承平杨阁老,历史书上都有人物亲自创办,两百多年呢!以前还出过状元!”
“但杨家……”李含光有些着急地加问了一句,“杨家现——”
于元正一家人都不知道承平杨阁老家族现如何了,他们这样屁民怎么会关心这种事。桌上一时有些冷场,李含光眉毛一蹙就换了话题,“桂树一年招多少学生呢?按说这个加分法,要进去也不难吧……”
“哎,你这个就不知道了。”韩氏又来劲了。“一年就招一百多人!每年加分竞赛也就那么几项,那些才艺竞赛加分虽然也不少,可有什么用,都是给官家孩子们准备,练书法和乐器太贵了,赛不出来!私塾老师上半天要多少钱你知道不知道?”
李含光当然不知道了,韩氏伸手比给她看,“五百!要出成绩,一个月起码上四个半天,我们家老于一个月有没有挣得到两千块噢!”
“那肯定有了。”李含光笑了,“我都听说了,于叔叔人很能干,特别会赚钱。”
没有谁不喜欢被夸奖,尤其是被李含光这样干净清秀女孩很认真地夸奖,于屠夫笑得合不拢嘴,承认了下来,“有,有,比两千块多很多。”
韩氏剜了丈夫一眼,“瞎说!”
转头叮嘱李含光,“回去不要乱说啊,于叔叔没那么赚钱……不管怎么讲,我们一般人家,这个课哪里上得起,乐器又贵,笔又贵、纸又贵,这不是我们这种人去比。我们也就比比杨善榆算学了,全市小孩都要比这个,你说说吧,要考第一名多难。”
“于同学……”李含光看了于元正一眼。
韩氏很骄傲,“小正去年考了第四名!”
能加一分……于元正李含光目光沐浴下,忽然觉得自己去年引以为豪这个成绩非常拿不上台面。
李含光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顺水推舟地问了一点宝信中学事。韩氏平时也是很难和别人念叨这个——孩子要读书,男人嫌她啰嗦,出去讲又有点曲高和寡嫌疑,这条巷子里除了于元正以外别人家孩子都是要上慈恩中学——所以一顿饭吃下来,对李含光是真很亲切了,主动端了一盘下橘子进来给两个孩子吃。
李含光吃完饭也没有就走意思,还翻阅杨善榆提高班教材。于元正坐床边看着她,越看越觉得自己好渺小。
“你……想考桂树啊?”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桂树去年录取第一名,一共多少加分啊?”李含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加了四十分。”于元正说。
“那后一名呢?”李含光又问。
于元正既然不想上慈恩中学,或者说既然韩氏不想他上,这些信息肯定都是去研究过,他索性和李含光交底。“一般来讲,拿两个竞赛第二名,有十个加分就稳上了。分数线低时候,录进去也有15分这样,就多加了零点五分。”
那也是某次竞赛中拿到前五名了,全西安府一年就有七八次竞赛,而且是不分年级一体参加,小学生人数多少于元正不知道,起码上万吧。能拿到第五名其实也已经挺优秀——而且,要说加分事,还得先考到双百。桂树中学去年第一名他六年小学生涯里,六十四次竞赛中起码是拿过四次第一,就小学生来说是非常非常优秀了,这往往意味着他自己擅长领域能够蝉联。
于元正好像是为了打击李含光一样,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几年一般低加分也有五分,零点五那是很少见情况。”
李含光哦了一声,又和于元正了解,“那到底都有些什么竞赛呢。”
于元正都有点生气了——李含光怎么还不肯认清现实呢?他*地说,“杨善榆算学、文华荟英——比作文、精诚金石,比书法,丹青秀色,比国画,大雅赛,比音乐,还有每年府运会里小学生参赛两样长跑和游泳,如果得头名也有加分,别舞蹈、手工虽然有赛,但是桂树那里不加分。”
李含光是个很喜欢寻根究底人,她马上问,“为什么?”
“哎,还不懂吗。”于元正烦躁道,“桂树就是想多筛点官宦人家子弟进去,你听说过官家孩子学跳舞做手工吗?当然不加啦。”
“噢……”李含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知道我见识少,多问了几句,不好意思啊。”
她这么一说,于元正立刻觉得自己脾气发得好没有道理,他闷气一下消光了,赶红着脸道歉,“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莫名其妙生气了!”
气氛这么一闹,反而活跃起来了,于元正好奇地问李含光,“你还打算考桂树吗?”
李含光沉吟了一下,“试试看又不会少块肉。”
“可——”于元正又有点说不出话了,说白了,一个慈幼局孩子,没上私塾怎么去和那么多人竞争?于元正夸她可以去参加文华荟英,并不是说她去了就能得名次。
“试试看又不会少块肉啊。”李含光又重复了一遍,“这不是还有一年半吗,文华荟英、精诚金石和丹青秀色我都可以试试看嘛。”
“啊,你不参加杨善榆算学啊?”于元正已经完全被李含光给绕进去了。
“杨善榆算学第一名……”李含光一本正经地说,“当然要留给你咯。”
望着于元正目瞪口呆傻样,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我要回去了。明天再来一起找你做题吧。”
于元正目送她出了门都没回过神来,等他清醒过来,李含光人都走得没影儿了,倒把他急得坐立不安,恨不得跑到慈幼局去问问李含光,她到底是认真,还是只开玩笑。
可再回心一想——对啊,为什么他不能试试看呢?
本来是国文成绩太差了,算学再好也有点瘸腿,可被李含光这几句指点,现于元正看作文题感觉都不像以前那么抓瞎了。如果他也能保证考到双百,那……他为什么不能试试看考桂树呢?
于元正床上躺了半下午都没起来,却也没睡,只是望着屋梁发呆。
“小正,去踢球啊!”太阳落山时候,外头有人来喊了。换做往常,于元正早跳下地,一溜烟跑出去玩耍了。
可今日他却仿佛被点醒了一般,身子一弹跳了起来。
“不去——”他冲窗外喊,“我读书呢——”
暑假结束了,秋季学期要开始了,明年就是六年级,明年冬天,他们就要考初等试了。当一个人开始认真地对待学习时候,他总会发现时间是如此不够。
*按,本文设定一年一学期,上学期是三月份开始,下学期是九月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