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给他指过路后,他竟然大方的抓了一把铜钱给那人,那人背过身一数,足有二三十个铜钱呢,这可是别人出外打工,半日的工钱。
村人立即殷勤起来,纷纷上前要为那富态中年人指路,热情的将他带到了张旺家的门前面。
张旺就是于来娣那死去丈夫的名字,而张旺的母亲刘氏,此刻正坐在太阳底下洗衣服,一边洗一边还骂着于来娣,说她懒,说她是不能下蛋的鸡,让张家断了香火,还说她故意跑去娘家享福,却让自己在这儿受罪吃苦。
她也不想想,自己儿子病成那样,圆房都没力气,人家大姑娘嫁过来,一个人要怎么生孩子?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中年人的询问声:“这位大婶,请问这里是张旺的家吗?”
刘氏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正想不耐烦的回答,突然瞧见眼前这中年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那脸上立即溢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站起身,弯腰点头:“是,是张旺的家,您是哪位呀?”
那中年人一听她说是,脸上带着明显的激动,眼中还隐有泪光,上前一步,细细将刘氏打量,又问道:“他今年可是三十六岁,身量瘦弱,皮肤微黄,耳朵后面有颗大痣,而且八年前,曾去过兰州?”
刘氏听他将自己儿子的相貌,形容的一分不差,不由有些惊讶,逐渐站直了身体,上下打量着他:“我儿八年前,的确去过兰州,你怎么知道的?”
那时候张旺在镇上马车行当伙计,替人送货,去过兰州,不过听说在兰州和横州的地界遇上了强盗,吓的要死,货也丢了,回来后刘氏再不让他去,生怕断了张家唯一的香火,张旺一向孝顺,哪里会不听话。
只是张旺的身量太瘦,那次送货,又受了惊吓,庄稼活于他而言是很辛苦的,不过劳作了一年不到,就病到了,并且将家中的钱都用的七七八八,甚至到砸锅卖铁的地步,也没有治得好。
后来刘氏听人说,只要找八字相配的女人来冲喜就行了,她立即就在十里八乡的打听,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就是于大勇的大女儿于来娣,她的八字正好与张旺的八字相合。
她知道若是说实话,于家肯定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于是这刘氏便想了一出毒计,借了亲戚的地方,又给了媒人的好处,愣说自己儿子在车马行工作,和于来娣一见钟情。
于大勇夫妻俩太过老实,还真被他们哄骗住了,结果等女儿成亲了,才知道这根本是个天大的谎言,而张旺成亲过后一个月,非但没有好,反而更加病重,直接一命呜呼了。
刘氏痛失儿子,张家又失了香火,而且为了娶于来娣,更是将家里最后一点老底都掏空,结果还是没有救到儿子,她便将所有的怨和恨都发泄到了于来娣身上。
中年男人一听刘氏说我儿,便眼圈微红的问道:“您老人家是张旺的母亲?”
刘氏点头,看向他的表情越发疑惑,为何这男人好像要哭出来一般。
“那理应受钱某一拜,感谢伯母教出了这样优秀的儿子。”中年男人说罢,便真的跪了下去,朝着刘氏行了一个大礼。
张旺家的土坯泥墙边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一看这样的情形,都懵了,不知道发生啥事,刘氏也吓一跳,赶紧让开,哪里让受这礼。
“还请伯母,赶紧请张旺兄弟出来,钱某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这些年生意上太过忙碌,一直不得空前来相见,真是十分想念呀。”
“请问你是?”刘氏再次发问。
“嗨,你看我,这一激动,就忘记了介绍自己了。鄙人姓钱,单名一个伟字,八年前也曾去兰州走货,结果遇到山贼,当时幸亏张旺小兄弟机灵,要不然钱某当时,不但丢了货,更会丢了命。张旺小兄弟,乃是钱某的救命恩人哪。只是第二年,钱某再去那车马行寻张旺小兄弟,却被告知已经走了,钱某四处寻不到人,只能作罢。转眼就是这么多年,一直未曾报答张旺小兄弟的恩情,钱某真是于心不安呀。”
刘氏顿时激动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当年曾救过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有钱的人,她心思转的很快,立即眼圈一红,浑浊的眼泪就掉了出来。
“伯母,你,你这是为何呀?”钱伟满脸不解。
“大兄弟,你,你来晚了,我们家阿旺,已经走了。”刘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用眼角瞄着钱伟。
“伯母,阿旺兄弟去哪儿了?你别哭呀,看着你这一哭,我心里就难受,我从小就没了娘亲,一直想有个像您这样慈祥的娘跟着我,只是未能如愿。张旺小兄弟救了我的命,自那天起,我就跟自己说,以后他的娘就是我的娘了。大娘啊,你为啥哭呀?”
“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阿旺就是那趟走货,受了伤,一回来就病倒了,没多久就去了呀。”
钱伟似是不敢相信般,倒退了几步,眼睛瞪的老圆,红红的眼眶,突然也有眼泪流出来:“怎么会这样?老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张旺小兄弟这样好的人,为什么这么早就……这不应该呀。”
钱伟说罢就去扶刘氏,又拿自己干净的帕子替刘氏擦眼泪,刘氏一边假哭一边尽可能的把张旺的死,都推在钱伟的身上,说当时就是为了救他,才落了一身病的,越发说的钱伟,满脸愧疚。
二人哭过一会儿之后,钱伟便让小伙计,从马车上卸东西下来,哇咧,那整整一院子的东西,从吃到喝到穿一应俱全,看的刘氏和院墙外的人,眼都直了。
刘氏搓着手,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兴奋的浑身一哆索:“钱,钱伟呀,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银子呀?”
钱伟立即很无所谓的摆手道:“银子能和命比么?这里不过是点小小心意,原本钱某还打算接张旺兄弟和大娘去我家住上一阵子咧。只是可惜了,张旺兄弟,怎么命这么苦呢?”
“啥,你说啥,你还要接我们去你家住?”刘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这满院子里的东西,少说也有几百俩,这么多钱,刘氏几辈子都没见过,但钱伟却说不值啥,那由此可以想象,钱家有多富贵了。
如果她去了,钱伟又没有老娘,自己还不是直接上升为老太君,受人侍候,前呼后拥,享不尽的福呀。
不过刘氏呢虽然很向往,但却也很小心,因为儿子当年回来,只说遇到山贼,并没有说过救谁,她还是有些疑心的。
便故意推却道:“你这孩子,有这份孝心就行了,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去哪儿呀,阿旺在这里,我就在这里陪他。”
钱伟也没有再说,只是吩咐人将东西搬进破泥坯房子里,打量了一下里面的简陋程度,不由连连皱眉,尤其是屋角还湿着,明显是下雨时漏雨的痕迹。
“大娘,我喊你一声大娘,你别嫌弃,这屋子里怎么能住人呢?既然张旺兄弟不在了,那以后给您养老送终的任务就交在我身上了。要不,你还是跟我去兰州吧?”钱伟看的满脸心疼,连连摇头。
刘氏仍旧摇头,不肯去,她私心里想,这满院的东西,回头变卖了,好几百俩银子呢,她尽情享用,吃喝拉撒到死,也是够够的了,眼前的利益才是最实在的,谁知道兰州是个什么情形?
“娘,儿现在就住在桃源县的大酒楼里,这次过来,一为探望救命恩人,二为进货,大概还会再待七天左右,娘如果想通了,随时来找我。那我就先回了。”
刘氏看着钱伟坐上马车,又亲亲热热的和她说了会话,态度极为恭敬孝顺,这才驾车离开,而她心里,仍旧和做梦一般。
见马车走远,邻居们纷纷涌进来,眼谗的盯着那些精致的礼品盒,更有人不停的劝说道:“我说阿旺他娘呀,你这是傻了吧,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跟着去哪。”
“就是呀,人家都说了,自小没娘,把你当亲娘看,出手这么阔绰,要是你去了他家里,那不是更享福呀。”
不过亦有人持反对意见。
“这人来的突然,谁知道真假,就算是真的,万一去了之后,反而对刘婶儿不好呢,那岂不是亏了,倒不如拿点东西和银子实在。”
这句话算是说到刘氏的心窝里了,她就是这么想的。
“哎哟喂,张旺家又没有钱,又没有势,人家是疯了,花这么多银子来骗你们,落什么好呀?你还当自己是聚宝盆哪。”亦有人酸溜溜的讥讽起来。
刘氏一听这话,看看自己这两间快要倒塌的泥房,满是破烂和简陋,的确没有什么让别人好图的,难道真是她想错了,难道真是来报恩的?
这心里顿时就后悔了起来,后悔刚才不该把话说的太绝。
正在刘氏费力扒拉,将东西全都运到自己的房间堆起来后,门外突然又听到有人喊话。
她赶紧迎了出来,一看脸立即沉了下来,竟是先前来过的,那个开饭店需要招人手帮忙的老妇人。
于来娣不是已经去干活了吗,怎么又来?刘氏心里咯噔一声,突然觉得不妙,不会是于来娣在东家那里犯了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