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食月’——我当然记得。”宋然道,“我亦想过食月——可当初的‘食月’从来不抛头露面,行事与之不尽相似。我曾利用田琝与曲重生接近,想多打听些,不过他似乎很是警觉,面上虽然待田琝极为客气,其实除了需借助太子特使的地方说得详尽,其余的便不多奉告。田琝此人你也晓得,素来看不透真假利害,不过是奉太子之令的一只木偶。我若旁敲侧击,他接了我的话便罢,不接——我也不便多有追问,太着了痕迹。似行刺夏君超之计划,曲重生全然不曾与我们提起。”
“这件事先放着。”夏琰似乎有些厌倦这样的解释,“等我把青龙教的事了了,回来再与东水盟清算。”
“你……”宋然似乎想说什么,可开口时看见他重归无有表情的一张脸,突然便说不出来话了。
“你不用劝我。”夏琰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是定要劝你。”宋然只得道,“你若心意已决,我不会拦你,只不过……总还是想提醒你几件事。一件,是你擅自将半块禁军之令用作战书印鉴,可两司禁军说穿了不在你手,在邵宣也和张庭手里——而他们真正听命的不是你,是分出了你半块符令的那个圣上。且不说你以半块符令带不出足够的禁军兵马,就算——若真带出去了——你的麻烦恐怕更大。现在黑竹总舵已是建成,我们人手不缺,你如定要立时报仇,呼召一声,谁又不应,为何偏要以禁军行险?”
夏琰似乎冷笑了声,只道:“下一件?”
“你倒是先回答我。”宋然止不住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不知道!”
“你不必知道!”夏琰终是提了声,“朱雀不是你什么人,我也不动用黑竹的人手,这件事与你丝毫无有关联!”
“那你当不当我是一个……朋友?”宋然道,“当不当我是个会担心你安危、以至于丢下家人,连夜从建康赶回来看你的朋友?”
“宋然,”夏琰看起来并无丝毫感动之意,“你只是我的执录,不必与我走得这么近。”
宋然步子微微一顿。“宋然”。夏琰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初面生疏时他叫他一声“宋大公子”,后来是他自己说——既是执录,交道必多,亲近些,便叫他“然兄”。哪怕身为黑竹之主,他总还是那个保留了谦逊与礼节的温和公子——而不是今日这般冷硬如冰。
总算宋然好脾气惯了,无奈笑笑,还是跟上去:“是你叫我陪你走一趟,这会儿却嫌太近了?”
夏琰不接话。
宋然叹气,只能自己接:“还有第二件,就是夏家庄这面——你想等回来再找东水盟算账,却怕东水盟已先找上门来。曲重生可是明说了要到夏家庄搜他的‘秘藏’,他现在盟约在手,人多势众,夏家庄就算是个地头蛇,可地头上的朋友都成了他人的盟友,你总不会想回来看到‘江南第一庄’已成了他人的战利品?”
“这件事你也不用管。”夏琰道,“我自会安排人手。”
“你说的人手……也不是黑竹会吧?”
夏琰看了他一眼,“黑竹那一队不过二十人,不能露明面。我会叫殿前司调二百人,就守在夏家庄,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休想踏进庄子一步——我倒要看看,他东水盟敢不敢与大内两司为敌。”
宋然苦笑:“你的大内两司,我插不上手。若能如你所说自然是好,不过……在旁人眼里你刚刚接手,这般大肆动用,恐惹非议。”
“非议?禁军符令既然落在我手,我为何要收而不用?”夏琰反问,“你也见了,我师父这两年来手握两司重兵,有那么多机会尽除他的眼中钉,可他——他偏讲江湖道义,一次都不曾动用——最后呢?他的敌人可与他一样讲了道义!宋然,你该见得比我多——你该知道这个江湖、这个天下,都是些什么样的鬼怪小人,无理可辩,无义可讲——最终不过是弱肉强食。我不过是以我手握之力做该做之事——我师父没做的,我来做!”
宋然没有再说话。他觉得,此时的夏琰,大概,已不是他能够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