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林是个面色黝黑身形瘦小的男子白衣黑裤,脚上穿着一双有些开胶的鞋,闻言摆了摆手:
「卫国同志,检讨的事情到时候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关注一下火情的控制。」
说着。
王长林便往前方正在燃烧着的一间低矮厂房一指,说道:
「你看,起火的位置在二号炉,起火的时间不太清楚,由于今天生产区停工,所以烧了好一会儿才被厂外的群众发现。
「如今火势已经覆盖了整个车间,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短时间内大火是没法扑灭了。」
「民兵大队的同志正在抢救车间内的设备,至少无论如何都要把冲床给救出来。黄卫国闻言,亦是凝重的点了点头。虽然他是个退伍下来的老兵,没上过学也不会啥手艺。
但他好歹在瓦窑厂厂长的位置上也坐了快五年了,因此对于生产环节的流程和设备并不算陌生。
如今的瓦片生产工艺并不算复杂,其中最重要的设备就是冲床。
虽然瓦窑厂的这架冲床并非来自国外进口,而是产自川南某机械厂,但它的价值依旧不菲。
如果说整个车间内有什么设备绝对不能损毁,那么必然是冲床无疑。
随后黄卫国又看了眼火势依旧很旺的车间,将王长林拉到了一旁,低声问道:
「社长,这次的火灾...是意外吗?」
王长林朝周围扫了几眼,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声音同样压的很低:
「应该是意外,起火点在二号炉,像是高温烧坏了高压线,加上瓦灰助燃引发的火灾。」
「高压线?」
黄卫国微微一怔,不过旋即便释然了:「这确实有可能.....
西海省最早的一条输电线是三年前投放的35千伏输变电线路,只投运到鄯州。
接着在一年半前。
供电线路正式覆盖到了贵德县。当然了。
线路覆盖是一回事,居民用电则是另一回事—由于各种原因限制,居民方面还没有做到家家通电入户。
实际上。
按照现在的电价来说。
即便县城家家户户都通了电,估摸着也没多少公社会负担的起电费,尤其是在西海这种经济相对落后的区域。
不过作为承担有生产任务的公社企业,瓦窑厂却是个用电大户。
而用电一频繁,另一个问题就随之诞生了:
那就是电力的安全隐患。
上辈子是高压线的同学应该都知道。这个时代的高压线结构非常原始。
大多数时候都是从变电站引下线处那个螺栓线夹做的接头,经常因为过冷过热或者过潮出现问题。
加之今天贵德的温度又高,理论上来说确实可能因为高压线而出现意外。
想到这里。
黄卫国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与他这个大头兵不一样,王长林常年从事的都是保密事务。
能从他嘴里说出「应该是意外'这几个字,这事儿多
半就不会有其他隐情了。
而就在二人交谈之际。
现场的救火工作也步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此次参与救火的人不少,大概有二十多位民兵加上同等数量的青壮工人。
这些工人有的是住在附近的瓦窑厂工人,有些则是路过的群众—这个年代虽然条件艰苦,但大伙儿的心肠却很热。
由于缺乏高压水枪的缘故。
这些救火队员们只能靠水桶来对火势进行压制,灭火的核心主力是几位壮实的中年人:
他们合力扛着一个巨大的皮制袋子,袋子的出口插着一根去节的竹子。
随着几人有节奏的按压,不断有大量的清水通过竹子流出,快速浇灌到了火点处。这玩意儿叫做水袋,一般用马或者牛的皮做成,从唐朝时期开始就是我国常见的原始「灭火器'。
而水袋在救火时控制众人步伐、朝向的指挥者,则叫做'水头'。
此时担任水头的是个光着膀子的瘌痢头汉子,叫做毛晓。
毛晓之所以能够担任水头,除了他有一膀子力气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是生产区的车间主任,对于重要设备的位置在哪儿要比常人更加清楚不少。
哗啦啦-
在浇灭完一处门板的火势后。「停!」
毛晓忽然叫停了众人的动作,定睛朝前方看了一会儿。
接着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分,朝周围喊道:「我看到冲床了!快来点儿人帮把手,火势太大,光靠水袋压不住!」
听闻此言。
周围很快响起了各种大呼小叫:「来了来了!」
「哪儿呢?!」
「二德子,把拖钩拿过来!」过了片刻。
一大帮青壮年有的拎着水桶,有的推着装满了沙子的独轮推车,有的拿着用来拖拽设备的细长钩子,齐齐聚集到了毛晓周围。「你们看!
毛晓从身边一人手上拿过拖钩,将一块本来就烧的只剩一半的门板用力捅开,指着屋内吼道:
「瞧见了吗?右边的那玩意儿就是冲床,离咱们十米左右。
「这玩意儿虽然不会着火,但烧久了就没法用了,咱们只能尽快把它抢救出来。」「所以这样,马老二,待会儿你们先可劲儿撒沙子,其他人等沙子撒完全体立马泼水!」
「等火势压下去点儿,再来几个人和我一起进屋去把冲床给抬出来,有爷们自愿报名不?」
话音刚落。
毛晓身边便蹭蹭蹭的举起了五六只手:
「毛子,算我一个!「毛哥,俺也来!」
「毛哥,我是厂里的工人,加个我!」毛晓见状也没多客套,顿时大手一挥:「成,大伙儿开始准备!」
说完。
毛晓便将脖子上的围巾裹到了鼻子和嘴上,同时朝身上开始泼起了水。
周围其他几位被点到名的青壮也跟着照做了起来。
半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
只见几位工人先将用脸盆盛着的沙子用力往屋内一抛,紧接着拎着水桶的民兵迅速泼上了水。
水土结合之下。
屋内的火势顿时被压下去了一大截。但所有人都很清楚这股压制持续不了多久,估摸着一分钟不到,火势就会重新强盛起来。
因此火势刚一减小。
毛晓便大叫一声了冲啊,捂着鼻口前的毛巾,带着几人闯入了火海。
刚一进屋。
毛晓就感受到了一股铺面而来的热浪,同时传入耳内的还有木头门窗噼里啪啦的响声。
更难受的是。
屋内的烟雾还影响到了他的视线,他只能靠着余光探路,才艰难带着众人摸索到了冲床边上。
瓦窑厂的冲床大概有两米长,本就相当粗犷的外表在高温的炙烤下又蜕了不少的「皮',看起来跟宁王的脸似的。
不过冲床的结构倒是依旧皮实,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随后毛晓与其余四人站到了冲床两边,落位后将手放到了冲床下方。
也不知道是劳保手套加上衣服的组合足够厚,还是冲床的散热效果还行。
总之当毛晓入手的时候,手掌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灼热—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于是很快。
众人便一合力,轻松的将冲床抬了起来。然而就在毛晓准备指挥众人离开屋子的之际,他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了地面上的某个东西。
毛晓下意识便朝那里望去。
而就在看清那个「东西'的刹那。
即便此时身处火场之中,毛晓也忍不住大吼了起来:
「草,这里有个人!快烧成灰了!」注:
住院太折磨人了,隔壁不知道什么仪器一直在嗡嗡的叫,还不停在闪光...大半夜根本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