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里,他的脸苍白清俊,剑眉朗目之下是挺直的鼻梁和秀美的嘴唇。睡着时候,他的眉头是蹙着的,仿佛在梦中思索着什么。
过了很久,荷衣才朦朦胧胧地睡过去,夜半时分,却被一道刺骨的冷风冻醒了。
门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开了。
那个猎人忽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只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他要干什么,因为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刀,一把砍柴的大刀。而他的眼红通通的,仿佛受着煎熬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不能动,一动也不动。
她也不能叫。一叫,那把刀第一个要砍的人,就是慕容无风。
猎人走到她身旁,掀开了她的毯子。然后一把脱guang了她的衣裳。他的眼中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神色,一种难以言状的兴奋,他开始脱自己的衣裳,开始亲她的脸,亲她的身子,然后开始做……
没有任何感觉,虽然恶心得要命。她看着他在她身上快乐地喘息着……
她知道自己的伤口正在流血。缝合之处,正在崩裂。她只希望自己能快些免掉这份耻辱,快些死去!
那喘息已快到了最兴奋的时候,猎人开始陶醉般地哼出了声音。
一个白影扑了过来!
两个人迅速地扭打起来。这是一种极原始的肉搏,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看不见谁究竟占了上峰,只知道猎人的刀一直都在狂劈着,却始终没有劈到慕容无风,倒是砍得地面当当作响,金星乱迸。
很快猎人终于把慕容无风压倒在地,柴刀向他猛劈了过去!
“扑”的一声,慕容无风的肩上已中了一刀!鲜血顿时狂涌了出来。猎人胜利地狞笑着。举起刀,再次向慕容无风的颈部砍去!
瞬时间,一只纤细的手指闪电般地拂过了他的致命要穴!
慕容无风没有内力,也不会武功,可他是神医。
所以他不用费力就可以轻易封住一个人的穴道,比任何一个练过武功的人还要有效。
“当啷”柴刀掉在了地上。人却还在挣扎着。慕容无风翻起身子,拾起刀子,毫不留情地向他的头上砍去.
血,脑浆,溅了他一身。他却像着了魔似地砍着,一直砍到荷衣在一旁喊道:
“无风,住手……他……他早已死了!”
他扭过头,爬到她的身旁。神色暴怒,近乎疯狂,脸也因痛苦而扭曲着。
“我没事……他没……没把我怎么样……”她被他的神态吓坏了,赤果的身体在寒风中簌簌发抖。
“为什么不叫醒我?”他直盯着她的眼,目光尖锐得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挖出来。而他的声音却是抑制着的,冷酷无情的,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充满讥讽。
她不说,只是恐惧地看着他。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发怒。
“你不说,就让我来说,”他恶狠狠地捏着她的手,恶狠狠地吼道:“因为我是残废,保护不了你,对不对?对不对!!!”
他的肩头殷红的一片,而她的眼中已满是泪水。
他用毯子掩住她的身体。将柴刀“砰”地一扔,坐上轮椅,冲出门外。
而她,耻辱,委屈,愤怒,担心,竟晕了过去。
辛家庄。
辛大娘起得很早,她总是村子里起得最早的人。早饭的炊烟还没升起,她已经开始蒸第三批馒头了。辛大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寡妇,儿子一家人早几年前就跑到山外的城里谋生去了。一年也就回来一次。而她自己却靠着卖馒头和一点积蓄养活着自己。
她通常一大早要蒸上五锅馒头,拿到集市里去卖。辛家庄虽小,在这远近几百里的山地中也算是最大的村落,每三天必有一个集市,远近几十里的山人都会挑着东西来这里买卖。
勤劳的山人多以打猎为生。近几年来山里的貂子多,狐狸多,豹子也多,倒吸引了不少皮货商人前来收购。是以有始以来,村子里渐渐的有了些外乡人。村内无客栈,外人来了,也是胡乱地敲着各家的门。山人良善,好客也好奇,加之外乡人大多出手也大方,所以大家都喜欢外地人。
辛大娘收拾起刚蒸好的一锅馒头,就听见门外有动静。她打开门,看见门前停着一个满是泥泞的马车,一个清俊的白衣人坐在车上,身边还躺着一个面色发黄的女人,也穿著白衣,双目紧闭,似在昏睡。
山里人很少有长得好的,大家都在辛苦地讨着生活,牙黄、眼黑、满头恶疮,身子也因长年辛苦劳作而歪歪倒倒。而这白衣人看上去却是干净整洁的、就连指甲上都没有一丝污垢。白衣人拱了拱手,正要说话,辛大娘就笑了起来:“客人是来求宿的罢?”
白衣人点点头:“不知……”
“有,有,我儿子的房子就在隔壁,有自己的厨房,倒还干净。我马上替公子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了。”仿佛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生怕丢了这个客人,她抢着答道。
“如此就多谢了。大娘贵姓?”
“姓辛,公子怎么称呼?”
白衣人正是慕容无风,他迟疑了一下,道:“姓吴。这一位是……”他看了看车里的女人,有些发窘,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辛大娘笑了:“如果两位想分开住,我可以和这位姑娘住在一起。她好像病了?我这就去把炕烧暖起来。”
慕容无风结结巴巴说:“我们其实是……住在一起的。”
“那她就是你的老婆。”辛大娘向他挤挤眼。
他的脸微微发红,点点头。见他行动不便,辛大娘叫来邻居帮着慕容无风下车,又将荷衣送到床尚。一切安顿完毕,她给他端来一杯热茶、两个馒头。他很客气地接过:“多谢。”
他吃馒头的样子也很斯文。喝茶的样子更斯文。辛大娘从没见过一举一动都这么斯文讲究的人。
“大娘,这附近有没有药铺?”慕容无风忽然问。
“有,不过不大。大夫是从外地请来的,姓刘,医术怪好。每隔九天才来一次呢。那一天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赶过来瞧病。你要去,得早早地起来才好。他不在的时候,坐堂的是他的徒弟,水平要差些。你们来得巧,今天他正好在,要不,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病?”
“看病倒不用,我是想去抓些药。”
“那好办啊!我带你去,顺便就在那里支个摊儿卖馒头。”
“多谢了。”
两人来到药铺前。大夫还没有出来,门口已排了长长的队,有的背着孩子,有的赶着马车,扶老携幼地挤在门边。慕容无风一见这么多人,知道要等很久,不禁叹了一口气。辛大娘道:“别着急,这些都是来看病的,大夫还没批方子呢,买药的人很少。”
辛大娘带着慕容无风来到柜台边,招呼着道:“阿水,你爹在么?”村子小,人人都认识。阿水是个十六七岁的健壮小伙子,阿水家是村子里少数能识字的几家之一。阿水爹就是药铺的老板。
“阿哟喂,辛大娘,您老怎么来了?怎么?瞧着我们这里人多,把馒头铺子也搬过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迎了出来,热情地和辛大娘说着话,却拿眼不停地打量着慕容无风。
山里人好奇倒也罢了,阿水爹是村里唯一见过些世面的人,却也禁不住被他淡雅如菊般的气质所折服。辛大娘道:“这位吴公子是我家刚来的客人,他的娘子病了,想找你萧老板抓点药。”
萧老板哈哈一笑:“你们今天来的正好,刘大夫已经到了,正在里屋喝茶。病人在哪里?请大夫瞧一瞧再开药岂不更妥当?”
“多谢。用不着,我知道她有什么病,药方子也记得。”慕容无风说罢轻轻咳嗽了一声,脸色愈发煞白。萧老板心道,莫说你娘子,就是你自己看上去都像是病得不轻。
“阿田,过来抓药。”萧老板扯着嗓子喊道。
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应声跑过来。
“劳驾,我要当归、泽泻各五钱,川芎、红花、桃仁、丹皮各三钱,苏木二钱,杜仲一钱。一式十份。请问,有没有七厘散?”慕容无风口齿清晰地说。
萧老板道:“七厘散……这种贵重的成药小店没有。”
“成药没有不要紧,可以现配。请给我朱砂一钱二分,麝香一分二厘,梅花冰片一分二厘,净乳香一钱五分,红花一钱五分,明没药一钱五分,血竭一两,粉口儿茶二钱四分。研末之后,照原量做上十份。”慕容无风说得很慢,阿田手脚很快,拿出一叠纸,从药柜子里飞快地抓着药。
慕容无风安静地看着他,指了指其中的两种药说:“这两个不对。这不是苏木,这也不是血竭。”
“抱歉,是我的眼花了。”阿田吐了吐舌头,赶紧更换。
萧老板在一旁道:“公子很懂药啊。”
“略知一二。”
萧老板飞快地打着算盘:“一共是二十一两银子。”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这是五十两银子。”
萧老板没有接:“山里人不知道银票是何物,我们只收现银。”
“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兑换银票的?”
“没有。银票是城里人用的东西,这里没人相信银票。”
“抱歉,我没有现银,连一文都没有。可不可以……”
“本店从不赊账!”看着他要了一大堆贵重的药,到头来却没有银子,这些药早都混到了一起,有些都研成末了,萧老板的心里便老大不高兴。
辛大娘看着慕容无风失望的样子,道:“公子,我们村子小,从来都没有人见过银票,也不知真假,不如……我这里还有三十文钱,先买些简单的药,凑合着用一用?”她卖馒头,一天也不过挣个十文二十文的,三十文钱对她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慕容无风道:“大娘,你挣钱也不容易,怎能要你的血汗钱呢。老板,你看能不能这样,这些药,我先拿回去,算我赊账。我在这里帮你干几天活,把欠你的钱挣回来?”
“我不缺人手。”
“你看,你请外地的大夫来看病,诊费、路费、招待费,应该不少罢?如果你请我,我也是大夫,我只要诊费,其它的费用都可以免掉。我还可以天天都来,用不着让病人等九天,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我无意想抢这位大夫的饭碗……”
“抢饭碗?这穷乡僻壤的,如果不开高价他能来吗?他愿意来吗?是我们稀罕他,不是他稀罕我们!”萧老板将他从上到下地打量。这人可不是疯了,脸色苍白、两腿残疾、连自己的病都看不好,哪里还有病人肯来找他?可是,药都配了,他真不给钱,这便宜也占得太大了!
“要不这样,”萧老板道,“你今天就和刘大夫同台诊病,如果真有病人愿意找你,你也治得好,我就请你。不过,诊费只能是刘大夫的一半。人家是大镇子里的名医,年纪大、有经验,而你……”
“我的诊费不能比他少,”慕容无风说,“我在我住的城市也是名医,老板是生意人,当然知道是什么货就得卖什么价。”
“你……”萧老板一时结舌,这人明明欠了他的账,却摆出一幅带价而沽的样子。
“咳咳。”刘大夫从内屋里踱出来,一边捻着胡子,一边捧着手里的紫砂壶,道:“萧老板,时辰到了,我开诊了。”
“哦,刘大夫,跟你说个事儿,”萧老板道,“您这不是十天才来一次吗,病人太多了,就是看到天黑也看不完啊,所以我又请了这位吴大夫过来帮个忙儿,替你分担一下。”
慕容无风拱了拱手:“刘大夫,请指教。”
刘大夫出来时,正好听见他说诊费不能少的话,心下颇不高兴,再瞧他一幅病弱的样子,更是不屑。不禁冷哼一声,白眼一翻,道:“年轻人如此轻狂,你师傅是谁?”
“家师仙去多时,名不见经传,不提也罢。”
刘大夫道:“那好,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