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某不以为然。”
“精忠毕竟年长。”
“奈何仗义已有三句‘大哥’之约。”
“那是他们第一次打赌的赌注,而第一次,是仗义赢了。”
“约定俗成的赌约,第二次,赢的人却是续缘。”
赤鸾停在树梢,素还真抬臂,赤鸾翩然而下。
回头再看一眼正气山庄,晨曦将露,院中的动静终于消停,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男子不说,连女子都有靠着墙根睡着的。史艳文走前实在看不过去,请动了赤羽信之介与樱吹雪,将各人送回各房,然后才道别离开。
莫权今夜滴酒未沾,他知道史艳文大概在今夜会消失离开,也知道赤鸾最多只能带走一个人,狩宇精灵和皓月光必将有一个人留下来,他必须知道他们选择留下谁。
而大约,他能猜到是谁。
他虽不明白苦境势力分布,但至少明白能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若是狩宇精灵因为史艳文出了事,尽管他是跟踪史艳文而来,也会让史艳文与狩宇族产生嫌隙,且狩宇族敌友不明,史艳文必然不放心将他放在九界,帮他试验阵法。
果然,史艳文和素还真离开时,皓月光站在门口相送。
“九界中原还算和平,一年内应无战事,你也莫要沾染武林是非,半年内若是阵法没有进展,或是遇到危险,就立刻回到苦境,明白吗?”
莫权沉声道:“史君子,禁制山的原始阵法我会另行布置,这只需费时耗力,倒并不难,但祭祀阵法的圣物并不好找。”
“无妨,”素还真道,“祭祀之物我们已交给了皓月光,若他需要,自会寻你。”
莫权眼露思索,眨眼便明白过来:“是净莲?”
素还真点头,笑道:“素某初入正气山庄的那几日,艳文已趁机取出。”
皓月光并不明白他们为何这般郑重其事,拍着胸脯保证道:“前辈放心,男儿自当放眼天涯!我就当独自修行了!绝对不会跟前辈一样思乡成疾!”
史艳文:“……”
素还真:“……”
这好话可说得一点不好听,莫权看着皓月光,轻咳道:“史君子,保重。”
史艳文也想说保重,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阿大阿小的名字,莫先生可定下了?”
莫权被他这句“莫先生”叫得一时失神,愣愣道:“他们依旧随父姓,一者尚善,一者若水。”
道尚善,道若水,很好的名字。
史艳文揖手,深吸口气:“此间大事,有劳莫先生费心。”
又是一句“莫先生”,莫权终于了然,回以重礼,郑重道:“史君子放心,莫权必当全力以赴!”
……
晨曦茫茫,浮光掠影。
天允山上所看见的日升,还是如此的浩瀚。
赤鸾被朝阳点燃了翅膀,远远一望,仿佛能看见它成年后的英勇身姿,它也喜欢日升。
素史二人走到精灵身旁,长耳精灵笑了笑,数日枯燥呆坐,浩瀚日升对他而言也无趣了些。
“你们来迟了。”
“何必心急?”赤鸾停在臂间,史艳文伸手,一点异力缠绕其上,“你看着浩瀚日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曾心急过?亲近自然的小精灵?”
“我两百多岁了,”精灵看了看他,有些不满,“不是什么‘小精灵’。”
“哈,可是回到苦境,或许就没有这么平静的日子了啊。”
精灵张了张嘴,未曾反驳。
素还真淡淡道:“‘驱月西沉早启明,霞光四射染无声’。”
史艳文从善如流:“‘笑看寰宇风雷激,望岁升平盼日睛’。”
极目远眺,史艳文手臂轻抬,赤鸾落在了精灵身边,那点异力借着火红的尾翼缠上精灵脚腕,属于史艳文的气息渐渐覆盖了精灵。
素还真将有些疲累的史艳文扶住,静看朝阳烧红天际。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能让人忘记烦恼。
艳丽的金色渐渐穿透三人虚幻的身体,精灵深吸口气,被赤鸾先行带离这个世界,消失在山顶。
史艳文在朝阳里模糊了身影,又在消失之前忽然转头,打量起身边这位苦境神人。
素还真勾起嘴角,凝视着他的双眼。
“有话想说?”
“……艳文在想,你实在是个可怕的人。”
素还真没有一点诧异:“现在才知道?”
“正气山庄里的桩桩件件,好像很多都是偶一为之,仔细想想,却又像是步步为营。”
“比如?”
“小弟告诉我,狩宇精灵和赤鸾本该是在苗疆。”
“是,”素还真笑了笑,“是我托神蛊温皇派人将他们引到天允山。”
“然后等着我去救,顺便给你营造和俏如来独处的机会,”史艳文眼睑微阖,“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揭穿你。”
“当然。”
“为何?”
“因为,我是素还真。”
“这也算理由吗?”
“算,”素还真笃定道,“这是最好的理由。”
史艳文眼波微动:“……神蛊温皇的问题,现在能将答案告诉我了吗?”
“可以,”收起拂尘,素还真揽住他的腰,莲香挤入史艳文的肺腑,“不过,艳文得先告诉我,你在孤岛立下的誓言。”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素某不知,屈世途、弦首,甚至续缘都知道,偏偏素某不知,唉。”
“你就没问过?”
“素某现在不是在问?”
东方大亮,金色朝阳彻底融化了他们的身体,史艳文在不经意间抬头,仿佛看见了孤岛重生那日在震慑自己的瑰丽无双,彤云布满天空,飞云流雾,洗尽铅华。
建木燃尽时,道出了他永远无法挣脱的桎梏。
——取之于道,用之于道,世上岂有白用的造化?史艳文,你将取的是苦境的庇护,自然要反庇护于苦境。
——我不明白。
——有一个人,庇护他,就等于庇护苦境。
——是……素还真。
“素还真,”史艳文慢慢闭上眼,“我的誓言,只有这三个字而已。”
素还真收紧手臂,拂尘化作折扇,扇面粉荷可爱,扇骨精雕细琢,他摸着扇上的裂痕。
“那便巧了,”温暖的晨曦在空无一人的山巅上散开,一如素还真悠长的叹息,“素某所答,也只三个字——史艳文而已。”
谁说离别,一定要悲伤?
来日可期,无须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