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婚礼喜宴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冲突而失色,反而原来那些不曾心甘情愿来捧场的,此时大抵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没有真的放下所有争执来对付那个灾星之前,他们就必须用一百二十分的态度来哄那位“谪仙”。只有他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北地,才不至于一直把他们之间的恩怨放在心上。
除了已经和白衣几乎不死不休的皇城司,那些冷眼旁观的北地诸门派,可并没有真的要和白衣彻底结下梁子的意思,他们摆出这样的态度,自然也是证明他们确实已经明白,不希望白衣安安稳稳回江南的,是当今的皇帝陛下,而不是他们。
甚至,只有让白衣好好地回到江南,才能彻底牵扯住皇帝陛下的精力,消减朝廷对于他们的压迫。北地诸门派才能够有足够喘息的空间,以免真的被皇城司彻底瓦解。
纵然有些门派确实是在白衣手中折了好几个弟子,但是那终究也只是弟子而已。他们之间的恩怨还没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可是皇帝陛下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位明君,任何打算从他手中分疆裂土的人,都是乱臣贼子。
白衣是,他们其实也是。
当然,也不乏有些不甘寂寞的门派萌生出了一些可怕的想法,他们觉得,如果白衣真的和当今陛下不死不休了,或许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个明君带给他们的压力,可比一个绝世高手要大得多。
身为绝世高手,不一定会对权力动心,但是身为天下至尊的皇帝陛下,他是不会容忍自己手中权力被别人分走一丝一毫的。
当然有人想的多,自然也有人什么都不会想。
临近秋冬,北地最鲜美的莫过于熊掌,而此时,一脸幸福的天依正抱着一块遮掩了她的俏脸的熊掌,小口小口地咀嚼品尝,满满的都是沁入心田的温暖。
只是一顿丰盛的宴席,墨家那位大小姐就已经彻底将天依收买了,甚至她脑中都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认下这位新的姐妹。
不过显然无论是白衣,还是墨清玄都不曾有这样的心思。他们不想,也不能。
不想是因为想要保持现在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君子之交淡如水,太过浓烈总归会是一种束缚。现在的他们,说陌生却也熟悉,说恩义却也有怨恨,不多不少,不浓不淡,是一个刚刚好合适的距离。
不能是因为毕竟墨家还在北地,和阿绫成亲大概已经是陛下和北地诸门派所能容忍的极限了。他们或许不会了解墨清玄必须应付那些墨家长辈的苦衷,但是他们自然也会明白,这场荒唐的婚宴所代表的,就是墨家和白衣并不亲近。
虽然攀附上了这位凶名赫赫的少侠,但是并不是彻底倒向了他,还是属于能够拉拢的范围的。这样一来,就算是白衣回了江南,墨家的处境也不会显得有多尴尬。
“你变了。”对于自家殿下被压抑了许久的吃货之魂的爆发,缘木明智地选择了无视。她用那双藏青色的眼眸凝视着那个和自己印象中的陆白衣毫无相同点的少年,半是怅然,半是欣喜地叹息着。
其中似乎还隐藏着些许心痛与不甘。
譬如春日不再来,譬如四季流转,不能永昼。
她自然是思索过自己与这位姑爷之间的关系的,但是想来想去,看着他犹如脱胎换骨的变化,她又总是莫名地觉得心痛。虽然他从来都不是专属于她的那个良人,但是多多少少,其实她也曾期待过。
只是如今,倒是真的想明白了。当他一天天蜕变的时候,自己才恍然惊觉,原来树木参天之后,再坚韧也攀爬不到那个直视阳光的高度了。不再是他配不上自家殿下,而是自己已经配不上他了。
“人总是要变的,你在泥潭里挣扎的时候,总有人会觉得你是一条龙。然而时过境迁,当你真的成为一条龙的时候,你才发觉······束缚你的,并不是泥潭,而是你自己。”白衣眯着眼睛,说着他自己都不太能听得懂的大道理。然后冲着缘木露出贼贼的笑容,那笑容似乎有些软糯的感觉,不自觉已经映入心田。
他没有安慰她,似乎也不想安慰。他只是挪动着自己所在的椅子,靠近了那一桌丰盛的宴席,然后理所当然地回头招了招手:“帮我剥开。”
见到这番纨绔做派,天依啃食熊掌的动作骤然一停,然后白了自家夫君一眼,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反正现在最紧要的,是眼前的美味佳肴。
人与人之间,哪有那么多闲情雅致来伤春悲秋,但是有时候就是这样,当年不再停滞不前的时候,别人才会恍然,原来有的人的停步真的不是因为懒散,而是当他一鸣惊人的时候,你们显然会自惭形愧,难以接近。
“说那么多,还不是要过来和我抢食,你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夫君。”看着缘木细眉顺眼地给自家夫君喂食,天依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舍不得掌中握着的那只肥美多汁的熊掌,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出一熊掌呼上去的反应来。
“要吃自己动手,缘木姐可不是你的丫鬟。”
“可是她是我的通房丫头啊,这关系不是更亲近么?”
面对天依炸毛一样的反应,白衣显然不像缘木那样手足无措,反而嬉笑着回了一声。他的角度自然能够看见天依眼中的狡黠。
“如果我不发话,你敢进缘木姐的房?”
“怎么不敢。”白衣应声而起,然后一把把身旁那位依旧不明就里的美人打横抱起,转眼就出了这间客房。
伴随着他离去的,还有天依奸计得逞的嬉笑声,大概是为她和她夫君之间的默契而欢喜。
而此时,门外,晚风甚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