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信步走到玻璃桥上,四下一瞧,问道:“这桥怎么是玻璃的?不会碎吗?”
“这不是玻璃,这是水晶。”
皮皮低头一看,桥下入水的部分是整块的水晶石,一圈围起来,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水晶瓶。皮皮在桥上走来走去,东摸西看,东问西问,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青桑有些不安,却也不愿露出不耐烦,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沿着水晶桥渐渐走向湖心,皮皮发现桥上有个四方形的水晶柱,上面装着个透明的水晶壶,壶中盛放着一些水状的液体。壶的底端有三根手指粗细的水晶管道通到湖水之下。柱上有个圆孔,仿佛是个机关。
临行前东灵告诉皮皮,一旦狐帝的魅珠与云鹢相遇,可以催发出伤心的眼泪。灵族的眼泪有许多神奇的功效,为了弄到更多,青桑竟然发明了一种装置专门提炼它。当年青桑说金泽盗取魅珠,其实是诬陷。金泽自知难保,在被捕的前夜索性潜入流光湖盗取魅珠和眼泪,以解救困在沉燃的族人,他将眼泪留给了最信任的宫家,魅珠却在潼海一役中被狼族所获。
她假装好奇地将手指伸到孔内摸了摸:“咦——这是什么?”
青桑的脸变了变,欲言又止:“殿下,天不早了。”
皮皮往水中一看:“咦——水下有道门?”
“殿下不是一条鱼,我们不可能把他囚禁在水下。”
“这门怎么打开?”
青桑脸色一沉,正要出手将皮皮拉开,皮皮掏出那枚镜子,将镜面朝下,道:“别动!照石!”
天光正亮,四处水晶极易反射,青桑身形一滞,定定地看着她:“原来你要找的人不是贺兰殿下?”
皮皮掏出戒指,摘下魅珠塞入孔中。只听得滴溜溜一声响,里面的机关打开了,水下闸门滚动,水晶桥忽然沉下去一段,足足有五米来宽。
青桑一声长啸,两只梼杌猛地向皮皮这边扑过来。皮皮将镜子对着它们一照,根本无效。再回头时,青桑已经不见了。当下顾不得许多,往水中一跳,只听得扑通、扑通两声,巨兽也跃入水中。
皮皮拼命向湖的对岸游去。梼杌身躯庞大,一入湖中即被荷叶绞缠,反而速度慢了。正在这时,身后嗖嗖数声,无明箭如密雨般向她射去。
皮皮深吸一口气,钻入湖底,潜至铁门水闸之处。流光湖内有两个水闸,她负责打开水晶闸,东灵负责从潼海绕道蓄龙圃,去开启外围的铁闸。按原定计划,当皮皮游到外闸时,它应该已经打开。
湖水原本混浊,加之天色已暗,皮皮在水中看不甚清,伸手一摸,那闸居然是关闭的,中间连条缝也没有!皮皮只觉头皮一麻,拉住闸上的铁环向外用力一推,纹丝不动。
顷刻间两只梼杌已然追至,皮皮以手握拳,拼命捶打闸门。眼看着一只梼杌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向她咬去,闸门忽然开了,出现一道半尺来宽的缝隙!
皮皮身子一缩,挤了过去,梼杌体形巨大被挡在里面。在水中的一口气已憋到了极限,她正要游泳向水面,忽觉头皮一痛,身子一沉,头狠狠地撞在铁闸上。原来她人虽已过了闸门,长发还留在门内,被梼杌一口咬住,用力往水底拖去,企图要将她溺死在水中。皮皮拼命挣扎,头皮撕裂,双手死死拉着闸门上的铁环不松手。另一只梼杌则伸出爪子去抓皮皮的手,企图将她拽回闸内!
皮皮气力已尽,鼻腔进水,神情开始恍惚。
眼前的水忽然红了,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身旁,手起刀落,削断被梼杌咬住的头发,将她拖出闸外,送到水面。
她不顾一切地大口呼吸着。水被血染红了。头皮在滴血,耳朵在滴血,身边的东灵情况更糟,脸上、肩上伤痕累累、仿佛一条血路杀过来的。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抱着她的头用力地吻了过去,脸贴着脸,舌头激烈地挤压着、缠绕着,一面亲吻,一面胡言乱语,她完全听不清,因为水拍打着她的耳朵。她挣扎,用力地咬着他的唇,却又徒劳无益,他根本不放过她,张开五指,揉搓着她的腰际,上上下下地吻她,咬她的耳根,她的头倾斜到无法动弹……不知为何,心中酸楚,眼中满是泪水。
他不是贺兰觿,不是祭司大人。
在修鱼堡的刑室中,他被她折磨,被她抽打,推入鼠洞之前问他有什么遗言,他说:“ilveyu。”
ilveyu。
皮皮被一种奇怪的情绪纠结着,他曾经粗暴地对待过她,恨她,挖苦她,折磨她,考验她……但这一路上,他也背过她、救过她、重病瘫痪时不曾抛弃她、甚至为她杀掉了千蕊。
他可以不必这么做。
在那么多的恨与骗中,一定还有一种别的感情。
ilveyu。
夜光犀必须一直留在水中,皮皮把它从颈间解下交给东灵。他用一根长绳系住,一头留在水中,一头拴在自己的手腕上。两人一身透湿地爬上船,皮皮冻得牙齿格格直响。船上有个防水袋,东灵掏出一套干燥的衣服让她换上,又拿出两件救生衣,两人各自穿上。
这是艘简易的木船,除了一个乌篷、一双船浆、一根缆绳,别无所有。
“船哪来的?”
“抢的。”
皮皮脑海中掠过那些脸上有七个腮孔的渔民:“鳗族?”
“对。”
“青桑她们会追过来吗?”
“会。”
“明知我手里有照石也会?”
“会。——出了海才安全。”
“赶紧划船。”
皮皮坐进篷中,沉默地看着他操起了双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