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二元论和理性主义之外,这些故事中也融合了一部分的天赋认知论。
在这里,人的精神和物质是有联系的,但也是分离的,本质上还是唯心的。
人的知识在出生之时,就一直混乱地存贮在人的大脑之中,这是天赋论。
但因为混沌所以不能够直接地表现出来,需要某种特殊的钥匙。这枚特殊的钥匙,可能是经验、学习、推理、外物的影响等等。
比如数学,需要的就是逻辑、定理、以及最开始的几条几何学定义公式。
比如技术,需要的可能就是已存在的自然原理的启迪,从而将头脑中的混沌激活。
比如那些建立在理性推论上的几何学、物理学等等,都可以毫无滞涩地从这个神话体系中分离出来、并且合乎天志。
这些内容已经成为墨者内部的哲学观,相对于墨子没有总结出来的种种内容,适用自己的方式总结融合,也没有产生太大的排斥反应。
至于民众们现在能不能听懂,这并无关系,总有一天会被这种想法逐渐影响,而他们自己可能并不知情。
借着之前的爆炸,借着此时民众听的如痴如醉的情绪,适终于将半年前演示的种种神迹,自行揭穿于众人的面前。
众人的惊讶中,适道:“我并不是所谓的身有祝融血、金乌翼,只是知晓了一些天志,做出了真正身有祝融血和金乌翼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就像是那位帮着涂山女娇开山的大巫,他并不能直接请天帝来人间帮忙,但却因为掌握了天志,所以可以用这种办法来炸开涂山,帮助大禹通开阻塞的河流。”
“天鬼消逝之前,希望每个人都能掌握天志。而乐土之中的最高一重,便是人人都了解掌握天志之后的模样。”
“世上有鬼神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我们祭祀鬼神,也只是为了得利。如果能够掌握天志,那么又何必把希望寄于那些自称能够直接沟通鬼神的人身上呢?”
说到这,他指了指那些被炸死的、还没有被绞死的巫祝们,众人明白他的意思,也因为墨者给出了足够的希望以及今年的风调雨顺,并未愤怒。
适随后道歉,众人也接受了适的歉意,只问道:“那么人若掌握天志,难道还可以让不下雨的地方下雨吗?”
适笑道:“自然万物,都是符合天志的。我不能够和你们说清楚为什么会下雨,那么暂时便不能让不下雨的地方下雨。但我可以在这炎炎之日,做出寒冰。”
他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靠着硝石暂时性地做出了冰,传给众人观看,众人的惊奇中,也就相信了适的那番话。
或许,总有一天会有人知晓雨因何而下,那便真的可以水旱无忧了。
既然连冰都可以依靠天志在这样的天气中制成,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呢?
热与冷、夏与冬、旱和雨,在众人眼中都是一样的相对关系,只要能解决一件,剩下的似乎真的也都可以解决。
适没有讲什么众志成渠预防雨旱的道理,而只是讲了鬼神、天志。
看着这些已经笃信他的话的民众,适知道此时不能够说没有鬼神之类的话,因为墨者内部尚未统一思想,他而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必须依靠墨者的力量,也就只能暗暗修正。
“鬼神难辨。墨者、儒生、杨朱、列御寇这样的贤人,每天都在争辩这样的问题。”
“你们知道墨者非命,认为没有天命天注定这样的事。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可以验证。”
“可鬼神怎么样验证呢?”
“鬼神难以验证。
“然而那些号称自己可以沟通鬼神的人,却是可以验证的。”
“墨者不能直接沟通鬼神,但却可以验证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可以沟通鬼神,就像是这些敛财的巫祝一样。”
“一个不去庖厨的人,未必不能知道食物是否美味,就是这样的道理。”
“一个真正可以沟通祝融的大巫,一定不会被祝融血毒死,也一定可以弹指成火、水火交融、不惧油炸。我做不到,只能依靠天志借助天地间的力量假装可以做到,但墨者却能够验证别人到底是真正沟通祝融还是只是依靠天志来欺骗众人。”
“那样的人可能有吗?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若有,最好,我们一定将其供奉;若没有却号称自己有,那肯定是要敛财或是为了什么害天下的事。”
“这样的人,会和这些巫祝一样,辱淫你们的女儿、掠夺你们的钱财、烧死你们的儿女,而你们还却要对他们充满信任与尊重。”
“你们愿意再受到这样的欺骗吗?”
在得到众人不愿意的回答后,适退到一旁,由墨子以沛县政之府的名义,宣读了第一条特殊治令。
“凡沛县有自称可亲通鬼神者,可举报于沛郭乡。凡被验证造假者,举报者赏钱四百。凡被验证真实者,亦赏钱四百。凡被验为假者,服二十年劳役。”
“凡被验证为真者,可由墨者颁发草帛名书,未有而自称者,需先验证。”
“墨者兼爱,这也是为了兼爱世人,包括那些可能要自称可通天神者。先被验是假,他们便不能为害,总好过如这些巫祝一般为害后犯禁犯罪而被杀。”
墨子说完,冲着后面绞架附近的墨者道:“行刑吧。”
后面响起一阵拉动绳索的声音,墨子淡然道:“被墨者验证为假,总好过为害犯禁后这样死了,这便是害中取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