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农夫呢,他们要死伤,伤残之后不能耕种,或者打仗耽误了耕种的时节,他们并不得利。人们厌恶不得利,所以厌恶打仗,您又凭什么让民众勇敢呢?”
在场的人哪里听到过这样的道理?一个个惊奇地看着适,心想这不就是自己的心声嘛?这墨家的道理,果然是可以听的。
再一想,自己若是说这样的话,只怕已经死了。而这年轻人这么样质问,竟然还活着,并且还拿着债券来告诉众人有好事,难道会有什么转机?
不少人连忙问道:“那……那君上是怎么说的呢?”
适摇摇头,笑道:“他怎么说的,不重要。我就说,就按我们墨家利天下的办法去做,可能现在做不到,但至少也要让民众稍微得到一些小利才行。”
就有人好奇道:“你们墨家利天下的办法是什么样的?说说啊……”
并不只是一个人想知道,而是很多人都想知道,适却顿住道:“这个不急,可以慢慢说,今日只说那小利。”
“我便说,按照我们墨家的道理,给您封地鲁阳这么广阔,不是为了您锦衣玉食,而是为了您能治理好鲁阳;给您极高的爵位,也不是为了让您高傲,而是为了让民众信服从而推行法令。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事情办好,可办的是什么事呢?”
“办的就该是让本地富足,民众无忧才对。如今您做不到这些,马上就要打仗,民众不能得利只怕战而不胜。”
“我就说,我听说您有很多放债。富裕的,给他限定日期还债。贫穷的,即使监守着催促十年也还不上债,时间越长,利息越多,到了危急时,就会用逃亡的办法赖掉债务。如果催促紧迫,不仅终究没办法偿还,很多人会认为您贪财好利不爱惜平民百姓。”
“不若这样,烧掉毫无用处徒有其名的借据,废弃有名无实的帐簿,给予民众小利,让他们为您作战。”
这些欠债的人听到这,已经兴奋地站了起来,不少人觉得自己是听错了,看看别人也是如此振奋,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这年轻人所说的好事,真真是好事!这是要废除这些债务!
虽然说得极为赤锞,明白地说出就是为了以小利换取民众支持,但依旧足以动人。
毕竟,不用小利收买,这军事义务还是要服的,这是天地间的规矩,天子封诸侯,诸侯封大夫,其下封邑农夫皆从属,理所当然。
可……如果真的是这么理所当然,眼前这人又为什么要说的如此赤锞呢?
疑惑间,适先让众人停住欢呼,说道:“其实呢,以我们墨家的道理来看,并不是这样的。”
“之前你们服役征召,自己不能得利,有时候偿还不起还要沦为僮仆,以墨家的道理来看这是不对的。天下间都如此,那就证明这道理本身就是不对的,这个咱们以后慢慢说。”
“今日叫你们来,其实就是为了给你们小利,让你们可以为之作战。凡事都要得利,你们总得得到点什么才对。”
“既是这样,我便说一下。”
说罢,他起身道:“凡事债务太多,连利息都还不上的,每家出一轻壮,跟随演练军阵,学习武器使用。”
“如果能够学成,那么可以免除利息。如果可以在守城中不逃走,听从命令,击杀敌人,那么就可以免除本金。”
说罢,他叫人拿出那些债券,将那些挑拣出来的、明显还不上的一一拿出,说道:“只要同意,那么咱们现在就先把利息给清除掉。期间有府库供给粮米,不得随意离开。”
“可有愿意的?”
很多人已经是到了只剩下命一条的地步,那些债务早已经压的他们喘不动气了。而征召服役,本来就是他们的义务,不能够反抗,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事?
得利?天下间什么时候有了农夫打仗还需要得利的道理?
顿时便有百余人站出来道:“我等皆愿意!你们墨家说话算话,我们相信你们。一根木头都能换来二十镒黄金,哪里能不相信呢?”
欠债的人数太多,只是这些重债缠身的,便可以找出六七百户。
适点头道:“既如此,先不急。另外,城邑的防御也要修缮,我已经请于鲁阳公,一样是得利的道理,修缮城邑的过程中,凡有做得好的,今年的租税免除一半!”
众人欢呼雀跃,适又给众人定心道:“你们倒也不必担心,无非只是守城而已。”
“在这里,你们不知我墨家的名声,在商丘宋地却是人人得知。”
“前岁楚王攻宋,墨家反对不义之战,助宋人守城,不但没有被攻破,而且还逼迫楚王成盟,之后再不行攻宋不义之事!这个你们可以去询问那些商人,他们都是知道的!”
“我们在这里,守城的话,你们不会有太多的伤亡。用此来换取这些债务的免除,难道不是值得的吗?这就像是商人售卖货物一样,彼此之间谈好价钱,便可交易。”
他说完之后,众人诧异之余,心中也相信,这种谎言不是可以随便说的,只是地处边陲闭塞,不能知晓。
也有人奇怪地问道:“你们既然帮助宋人击败了楚人,为什么如今又来帮助楚人呢?”
适哈哈笑道:“普天之下,哪有什么宋人楚人?都是农夫都是工商,又有什么分别?墨家要利天下,要让天下非攻,那么反对的是不义之战,而不是某国某君。楚王之前攻宋是不义,如今晋郑来袭也是不义,我们只反对不义。如你们,那些晋郑之民与你们也没有仇怨,他们为什么要打你们?还不是王公贵族好战想要取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