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了土地,来到了沛县,进入了作坊做工,或是开垦土地成为自耕者,难道这不是最大的爱吗?非要让他们困在土地上,才算是爱?”
“假如一个人做了奴隶,他还觉得很好。我不会爱奴隶的制度,于是强迫他不准为奴,他哭哭啼啼,于是你就认为我不仁?难道不是和这件事一个道理吗?”
这已经是胡搅蛮缠了,其实根本不是一个道理,可是高孙子此时已经被适说的有些晕,想了半天,觉得适说的好像对。
不是不爱他们,只是不爱他们之前的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变了,人还是那个人,于是就可以爱了……
高孙子想了半天,适又问道:“如那些经营土地的,他们平均每个人产的粮食是不是比以前多了?”
高孙子点头。适道:“这便是天下贫则从事富之,如果天下都这样,天下的人不增加,而每个人所创造的财富增加了,这难道不就是天下贫则从事富之吗?”
高孙子叹息一声道:“纵那些人尚是少数,可天下之广,依旧不下十万众。相对于那些渴望私田私亩的农夫而言,的确是少数……可是,靠近沛县的,可以被墨家组织起来,自有活路……那些不在泗水沿岸的呢?他们怎么办呢?”
适赶忙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在泗水流域发展,为什么我要生产烈酒璆琳这些奢侈之物来增加义师数量的原因啊。”
“现在我们只能管到泗水流域,将来我们安定天下,这不就可以解决那些人的问题了吗?”
“十万众,不多。”
“就算城市容不下,又能如何?墨家若得天下,靠对村社的控制,难道不能组织那些人去开垦新地吗?”
适说到这,眉飞色舞地说道:“我的两位夫子曾遍游九州,说如今天下地广而人不充。铁器牛耕垄作若行于天下,吴越之地,皆是沃土,供养百万亦不难。”
“百万尚可供养,你认为天下那样的人不下十万,这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这话说的也是半真半假,因为两位夫子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吴越之地现在确实地广人稀,将来苏浙那是天下富庶之地,县区泽加上长江三角洲平原,如今有了铁器完全可以开发。
苏浙太湖,以墨家足够的执行能力,再加上已经出现的种种新的生产工具,一片沃土并非难事。
见适如此高兴,高孙子也终于确信适是心怀利天下的,也终于被适所说服,低头道:“你的话,是有道理的。是我,对于巨子的仁和义,不能像你这样理解深刻啊。”
适还礼之后,叹息道:“归根结底,墨家得天下越早,那些人受的苦就越少。”
“所以,我才要做烈酒璆琳,以充义师之铜;才要默许宋地驱民,以增加沛县的人手;才会要趁此机会,一举击溃越人,使得泗水流域被墨家掌控。”
“这一切,都是为了最终利天下,都是为了最终爱天下人。只是,仁也有大仁、小仁啊。”
“巨子缘何评价王子闾只是小仁?墨家的仁,是与儒生的仁不同的。”
“想要做成这件事,就需要上下同义。义不同,心则乱,力不足。所以,请您一定要支持我的义,以求能够真正大利天下、大爱天下。”
“巨子让你前来,我想也是为了让咱们两个义同啊。这是巨子的期盼,他的期盼也是为了将来利天下啊。”
说罢,适冲着高孙子郑重行礼,高孙子急忙扶住适,用力一捏适的手臂,意气风发地说道:“你的道理是对的,是我重于小仁而疏忽了大仁。你得义,才是巨子真正的义。”
有些话,只需至此为止,适心中长松了一口气。
若无意外,高孙子在九月份的时候必定会支持自己,这样墨家内部那支“自苦以极”的派系,就算是站在了自己这边成为了盟友。
再算上适认为会支持自己的那部分人,以及墨子本身的态度,适觉得九月份的事大局已定。
墨子没表态,但是扩大商议聚会的人数、让高孙子前来滕地,就是一种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