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郡所在,乃是真正的前线之地,近在咫尺的淮南,以及羯胡在淮泗之地的大量驻军,随时有可能集结南来,一旦梁郡告破,此前所战诸多胜果尽皆付诸东流。
虽然有着庞大的军事压力,也并不意味着驻军越多就越安全。此乡所在,荒土成片,几无补给之能,后勤压力同样空前的大。
如何在脆弱的后勤补给方面维持住最大规模的战斗力,沈哲子近来感觉一直就像在走钢丝一样,稍有偏差若是后勤不继,便极有可能不战自溃。
此一战,豫州薄蓄可谓消耗一空,诸多物用都要假于外求。幸在占据涂水后,多了这一条连接京府的补给线,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补给的压力。
而在军事之外,具体的地方经营上,也是刻不容缓。梁郡所在除了甲士战兵以外,沈哲子此前率部扫荡左近,也是收取了数千丁口,加上杜赫在涂中征发来的几千丁壮,暂时人力有余。但这些人力要投入到哪一方面,所收取的效果也是千差万别。
眼下一切都以军事为中心,站稳地方当先。所以这些丁口并未分付屯垦,而是集中投入到基础营建中。
梁郡城只是搭建起一个框架,内部还要继续修葺营建。而且孤城不可守,在这城池之外,诸多地利要冲也必须要分设营垒,彼此互保。
另有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水道的疏浚贯通。此乡虽然水网交错密布,但是具体的通航情况并不理想,包括涂水在内。靠近大江的河段尚可保持大船通航,但越往北河道便久淤不修,状况极差,大船载货稍重便难通航,需要用小舟木筏转运,极不便利。
这还是梅雨过后的盛夏汛期,可以想见一旦秋去冬来,江水枯竭,后勤方面所带来的压力将会是灾难性的!而且沈哲子也有预见,淮南方面的引兵不发只是暂时,待到秋来,一定会有所动作!
所以,眼下真的是要争分夺秒,一刻都不能懈怠。当务之急,便是尽量利用好这难得的几个月时间,疏浚河道,修埭蓄水,保持后勤水路的通畅。
梁郡所在,可以倚重的补给水路有两条。
一条是建康和历阳之间的大江支流横江浦,在横江浦与涂水之间,不乏早年间东吴北掠时所开凿修筑的运河沟渠。但几十年过去了,这些运河久无维持,几乎难用。哪怕是在水量最为充沛的梅雨时节,沈哲子北上时,也是障碍多多,许多河段早已淤塞成为滩涂,舟筏难行。
另一条便是涂水,涂水除了上游分流过多使水量流失过多之外,整条河道通航情况还算良好。但还有一点不妥就是涂水连接的京府这条补给线,受徐州方面钳制不小。
虽然眼下豫州和徐州之间氛围还算不错,但沈哲子也从不惯于将生命线置于他人掌控之下。所以对于横江浦旧吴水道的修葺也并不放弃,反而将之作为重点。
在水道的修整方面,杜赫所提供的情报可谓至关重要。杜赫提前过江年余之久,可不只是窝在涂中种田,区域内的地理勘测也是重中之重。有了这些资料,便省了大量初期的地理勘测,在人力的分配投入方面,做到有的放矢。
在涂水流域,尚算略有人烟,情况较之不毛之地的合肥周边要好得多。除了早先杜赫经营的涂县周边,区域内尚零散分布着十数坞壁聚居点,也有过万人丁。
如今时间紧迫,沈哲子也没了时间和耐心再与这些坞壁主们虚与委蛇,率部沿涂水而下,一旦发现私开沟渠引流,尽皆堵死。但凡有反抗者,俱都击破坞壁,强征入伍。
于是涂水周边也都民怨沸腾,这些人家原本还幻想着沈哲子会如年前一般登门拜访,集众开会给出一个互相妥协经营地方的方案,但却没想到稍有迟疑,即刻便有甲兵攻破家门!
相对而言,涂县周边几家早与沈哲子达成协议的坞壁得以松一口气,庆幸早年没有轻慢江东来人,提前一步与这位驸马有所接触和联系,如今免了破家之灾。
沈哲子虽然顾念旧情,免了那几家破家之灾,但也并未完全纵容他们闭门自守。毕竟眼下要做的是尽可能多的发动所有能够动员的力量,争抢时间。所以也给他们分派了任务,召集动员乡勇丁口,沿河修筑储水航埭。
如今这个年代,人口的依附性实在太强,而且强迫和自愿所带来的劳动效果也是迥然有差。沈哲子虽然态度强硬的征发涂中丁口,但也只是将这些人口拉出他们固有的封闭生活环境,但在驱用起来的时候,还是不得不给那些乡宗土豪以许诺激励。
毕竟,如果只是强硬的一味压迫,那么在将丁口征发起来的时候,还要分兵监管和震慑,防止他们逃跑或反抗。而如果有了地方豪宗的支持和动员,那就皆大欢喜。
说到底,还是底层组织力和动员力长久以来被蚕食一空,这是百数年之遗祸,而非一代之弊病。想要重建起来,绝非旬日年月之功。毕竟小民再怎么卑微,也是有所思有所欲的活物,制度可以快速搭建起来,可想要获得足够的认同和执行力,却要交付时间。
而且眼下的淮地,战争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也暂时还不具备从头重建的环境。
待到沈哲子沿涂水返回镇所时,前往涂中报捷的队伍便也返回,带回了台中对于豫州局面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