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智信再自信,再天真也不敢奢望对方会等着自己。
十有八九,是另行推扶他人。
这叫他怎么能忍!?
一时半会,他想不到其他的法子,唯一能做的,只是暂时缓一缓自己到广源州的进程。
留在桂州,说不得还能有一线回京的生机,可一旦随大军南下邕州,去得广源州,当真就要去同那等蛮夷茹毛饮血,同苦共酸了。
自进了广南境内,三千兵士当中,便有不少因为水土不服而病倒的,从腹泻到发烧,再到暑热,十分常见,他便借了这个借口,叫下头小沙弥去寻顾延章。
——我都病得爬不起来了,又吐又烧,还腹泻,连路也走不动,还怎么能弘扬佛法?
智信问得急,听得那小沙弥也有些着慌起来,他咽了口口水,回道:“上师,那顾勾院……听得说您这一厢得了病,又是水土不服,再听说行不得船,便叫人来回,说此去邕州,多是行路,少有行舟,因只有小半能走船,不少地方还是逆流,是以晕船之事,大可放心。”
这是什么意思??
智信听得本来不晕,如今也晕了,忙又问道:“你没同他说,我如今行不动了——莫说行路,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小沙弥心中暗暗叫苦。
他不过一个伺候大和尚的小角色,顾延章却是掌管三军后勤转运的转运副使,而今大军开拔,哪一桩事情不比自家这一个多事的师父要来得重要,本来平日里就不是想见便能见的,此时更难了。
自家好歹蹭着“智信上师”的名字,把事情转给了一个小校帮忙通传,至于对方是怎么说的,又传了什么话,他又怎么敢多问。
此时听得智信发问,小沙弥只得将从那小校口中听来的简单两句话,重新增增补补了一遍,勉强道:“顾勾院说了,您行不动路不要紧,随军的有骡车,届时您在车上躺着养病便好,若是嫌车厢里头颠,便叫两个兵士给您抬个竹架子过去——横竖这桂州处处都是竹子,半路随手就能做一个。”
这一段话,前几句多少还沾点边,可后一句,却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了——只想着讲得越细,估计就越不容易叫上师觉得自己没当好差,也越容易叫上师觉得得顾勾院重视。
然而智信却宁愿他不要讲得这般细致。
他听得气血翻腾,胸腔当中堵着一口气,着实难受极了。
“我是烧得厉害,又有水土不服,还兼又吐又泄,要在此地休养!邕州地偏,哪里有什么好大夫!他不想我活命了吗?!”
智信口中叫嚣着,可却自觉地把声音给压了下去,以免让船舱外虽是可能路过的兵士听到自己的话。
他因心中有鬼,开始为着养伤,后来为了装病,每日不是在车厢,就是在船舱里头。
与他相反,跟着他南下伺候的两个小沙弥,却是常常在外头跑来跑去,自是能看出来,如今军中无论上下,对自家这个上师,其实都不是很重视。
说一句不重视,其实已经是给面子了,讲透些,其实是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