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替学生不忿,但崔茂山的修养却不是简单两句激愤的话就能被破坏的。
连带着,刚才还有些动摇的百姓,也被他的沉稳包容所折服,重新把视线落到江浅夏身上。
“最重要的,是教他们保持好奇,并理智的认识到,自己有几斤几两,从而去发掘自己身上隐藏的天赋。”
耸耸肩,江浅夏笑道:“浅夏之所以说您或许根本不配为人师,就是因为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够了!崔先生是什么身份,哪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
古刘氏急了,她一听见这小贱人镇定自若的语气,就觉得事情不妙。
“无妨。”崔茂山的人品确实不错,淡笑着抬手制止了古刘氏的谩骂,对江浅夏道:“老夫年轻时还能知道自己在大家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越老,就越没人敢指责老夫。你且继续说来,老夫也想听听,你是怎么看
待老夫的。”
老头古板归古板,但这气度,江浅夏确实是服气的,当下便重新组织语言,把那些过于刻薄尖锐的话,给咽下去。
“浅夏年幼,本不应该评价长辈,但以浅夏的师父和您对比,却不难发现问题。”
抬出人类智慧的总集化身,江浅夏骄傲的缓缓道来。
“首先,您桃李满天下,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应该比浅夏更清楚,有的人,确实不适合做学问。他们就算勤学苦练十载,也没某些聪慧的学生数月所取得的成就高。”
崔茂山感叹的点头,他每次看见那些天生木讷的学生,头悬梁锥刺股的学,却连背书都磕磕绊绊,就感叹天道不公。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成为人杰。”
话锋一转,江浅夏温声细语,如春风拂面般的展臂感慨。
“您的学生里,一定有木工活不错的、对修建房子手到擒来的、种粮食总能丰收的、在田亩中挖的沟渠能让水灌溉的最好的……”
“这些听起来是不是特别没用?那咱们换一种说法——他们或许是以技艺闻名于世的匠人、或许能成为最伟大的建筑家,让我大乾的辉煌,即使千年后也能让后人惊叹!”
“或许他们能改良数千年来种植的粮食品种,让大乾没人会再受饥苦,或者成为一个水利专家,让苦受黄河泛滥之苦的沿岸土地,一举变为天府之国……”
把众人带入一个激动人心的幻想中,江浅夏浅笑盈盈。
“他们在其他地方的成就,远比他们苦读诗书,对江山社稷来得有用,对吧?”
“但您是怎么教导他们的?您是否直言过,他们天资愚笨,这辈子都不会有大出息了,让他们好好的做个普通人,平凡、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
“是您的错啊,您扼杀了他们在其他领域的可能性,您摧毁了他们的自信,您断绝了他们对世界的好奇心,您告诉他们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
“他们最敬仰,最信任的先生,毁了他们的一辈子!甚至他们的后代,都会学着父亲的样子,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世世代代的认命!”
“您成就了多少人,就摧毁了远超数十倍的人!崔老先生,您这样把自己的认知,强行灌输给学生,从而毁了他们一辈子的人,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崔茂山目光呆滞,脸色灰败的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被人放在火上炙烤。
喉头一颤,大口鲜血从嘴中涌出,老先生满脸泪痕,仰天悲啸:“老夫不配为师,老夫害人不浅啊!”搂着自家被吓到的小厨娘,古黎头疼道:“今日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怎么还是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