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的话让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李彼得本以为自己会很反感这种说法,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他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觉得比尔的话有些道理。
“可是他还是个孩子。”
“渔夫先生,虽然语言里有‘孩子’这个词,但是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孩子’,只有还没长大的成年人。如果断掉一只手,能让他真正的迷途知返,或是救下今后可能被他害死的人,这很值得,不是吗?”
是啊,很值——李彼得差点就把这句话说出口了。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人在拽他的袖口,他低头一看,见琳蒂正怯生生的用手指捏住他的袖口,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在这一刻,李彼得的心脏仿佛被揪住一般,几乎无法呼吸。
“比伯先生,您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您想过没有,如果受害者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她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自责。”
“渔夫先生,我是在贫民区长大的。在我长大的地方,这样的受害者不叫善良,叫愚蠢。如果她不早点学会真正的善良,不但她要吃苦头,其他人也要吃苦头。”
不喜欢说话的比尔主动站出来,和李彼得说这些,完全是出于好意。他觉得这里的人都不错,像纳科这样会谋害他人的定时炸弹应该尽早清除掉,免得今后害了其他人。。
尽早排除不安定因素,这是雇佣兵的惯性思维。在刚做雇佣兵的时候,比尔也不理解这种做法。有些新人不过是犯了些小错误,却被直接踢出队伍,想留下来也可以,起码要切掉小拇指或是小脚趾,以示诚意,再犯错就是死刑。
雇佣兵们对新人很严苛,甚至说是欺负也不过分。任何形式的报复,或是让老兵们不爽的表现,都会导致上面的结果。
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年轻时的比尔经常会这样想。直到有一天,他的好友被一个往队友鞋里扔图钉,却被比尔包庇的人害死,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
老兵对新兵严苛,甚至欺负他们,是为了考察他们的人品。雇佣兵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工作,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若是有心胸狭窄,或是心术不正的人,为了一些小事怀恨在心,或是被人收买,就会害了某个人,乃至全队人的性命。
他因此萎靡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不断的反思,回忆。他发现雇佣兵的价值观,与贫民区的价值观有些相似。
在雇佣兵的世界里,善良不是关心与爱护,不是怜悯弱者或罪人,而是做正确的事。在贫民区的世界,善良要更加残酷——只要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你可以不择手段,这就是贫民区的善良。
在贫民区长大的孩子都知道,世界不是美好的,人性也不是美好的。世界和人性的残酷没有下限,人的绝望也没有下限。所谓的美好不过是虚伪的粉饰,在光鲜的皮肤下,是千百年来从未停止过蠕动的恶念。
比尔记得很清楚,迪克10岁的时候,写了一篇名为《美好骗局》的作文。这篇由不到二百个单词组成,且错词连篇的简短作文,内容十分简单,那就是“美好是专门用来骗小孩儿的词语”。因为这篇作文,迪克差点被学校开除。
若是换做以往,迪克做出这种事,肯定会被比尔修理。但是那一次,比尔没有修理迪克。他冲进学校,把校长拎到教室,用拳头威胁他,让他当着大家的面讲述人性和生活的美好。校长开始还很淡定,唾沫横飞的讲了起来。他讲着讲着,脸色就变得越来越糟,没过多久就说不出话来,最后还在学生们面前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