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如今从事中郎的顶头上司郎中令为何人?
何咸戒惧地看着一旁云淡风轻、身着玄衣的李儒,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不错,如今的郎中令,就是董卓心腹智囊李儒。让自己这么一个刚来乱世的小雏鸟,跟这位汉末三国第一出场的谋士耍心眼儿,那不是纯粹找死吗?
直到这个时候,何咸也完全明白了:董卓今日召见自己,恐怕就是为了这个时刻。给自己一个毫无实权的虚职,又放在李儒眼皮下底下。这样他非但搏得了提拔下士的好名声,更可名正言顺地整编收服麾下那些跟何家相近的兵马部曲。
这一刻,何咸不得不再度感慨: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号的家伙,果然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庆幸的是,何咸入司空府之前,已然做全了吹灯拔蜡的准备。面对董卓这天衣无缝的毒计,他当即拜伏在地,一副由衷恳切的语气高喊道:“在下谢过司空恩遇!今日之情,在下必当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以报!”
董卓闻言终于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正欲挥手令何咸起身勉励一番,可这时何咸又一抬头,露出一张失望、纠结、痛苦不堪的脸:“然司空厚爱,在下却无法欣然领命。”
董卓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紧接着疯狂的杀气不可遏制,拍案而起道:“何咸,你莫非以为本公不敢杀你?”
事情至此,董卓对何咸最后一丝耐心已消磨殆尽,杀机毫不隐藏。可何咸却仍旧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还急忙将头塞在地上道:“司空恕罪,在下心中早已千肯万肯。只是家严亡故,在下不得不为其守孝,期间不得担任朝职……”
此话落下,董卓当即为之气结,犹如被戳破的气球般颓然坐下。就连周围在座之人,也亦然无话可说,都未想到何咸竟还有如此底牌。
华夏是一个很讲究‘祖制’的国家,在以孝礼治国的汉代尤甚。凡事都要讲朝廷法度或者前朝‘故事’,这种因袭性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即便后来董卓一手遮天,可以将皇权都踩在脚下,但也不敢挑战这种传承了数百年、整个天下人都为之认可且坚守的传统。
而父亲亡故、儿子守孝这一传统,更可谓影响礼制的国之基石。由此,当何咸道出他因要守孝而不能出任朝职时,董卓是几乎没有任何借口否决的。
一时间,何咸犹如一位犀利的拳手,将董卓逼迫到了选择边缘:要么,忍下何咸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存在;要么,图穷匕见,一劳永逸!
由此,颓然之后的董卓,那双细缝当中的眼神,逐渐泛动跳跃着杀戮和妥协的纠结。大堂之上,更是静默无言,就连后来的奸雄曹操,这一刻面色也凝重无比。
而沉默的何咸,额角更是已沁出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自己这次可能玩儿大了,让历史上凶残暴虐的董卓冷静权衡,这几乎就是在逼董卓凶性大发!
果然,一炷香之后,董卓最终没有忍下心底的暴虐之气,眼神变得阴冷而愤怒。他身体前倾,削薄冷酷的嘴唇蠕动,眼见就要吐出斩杀何咸的命令!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大堂却悠悠传来一个声音:“司空,何公子孝悌守礼,自当褒赏。然汉室如今朝廷不过大乱初定,疆域之内盗贼四起,正乃国难之时。值此时节,正该有何公子这等孝义之人辅佐匡正。”
何咸不由闻声望去,只见大堂角落上跪坐着一位四十余岁之人。在汉代,这样的年龄差不多可称作老者了。然此人虽胡须稀疏,却高冠长剑,不动如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削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半开半阖、精光四射,扭头看了一眼何咸时,目光却又古波不惊。
董卓那呼之欲出的杀气在这人的话下不由为之一滞,转头无不忿怨地问道:“文和,此言究竟何意?”
文和……贾文和,贾诩——这个时代,最顶尖、最聪明的阴谋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