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过不少羌胡士卒怨恨和别有用心的眼睛,何咸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行走在狼群中的小白兔。那些羌胡士卒各个生性桀骜,教化未开,若是忽然冲出来几个发疯的士卒要砍自己,何咸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的。
这种事儿在何咸那个时代很难见到,但在这种人吃人的乱世,什么破事儿都不算稀罕。更不要说这里还是让人精神极度压抑的军营,保不齐有几个精神不正常的,那才是正常情况。
好在一路无事。除了几个明目张胆去向王方通风报信外,其他羌胡士卒看着何咸周围威风凛凛、手持钢刀侍卫的阴冷目光,都只是不甘地泯下了他们眼中的杀机。
到了贾诩中军帐时,何咸令侍卫守在账外,才在贾玑的引领下进入了帐中。主位上的贾诩还是在静静看书,丝毫没有见到何咸便露出什么愧疚或别扭的神情来。
好在何咸也不计较这些,毕竟这是封建强权时代,贾诩身为上位者本就有这样的资格。见贾诩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何咸也只好低眉顺目,施礼道:“都尉大人,小子新读《孙子兵法》,其中不解之处比比皆是,恳请都尉百忙中指点一番。”
见何咸也识时务,语气里也没多少怨怼的意思,贾诩也不由放下了手中竹简,抬眼开口问道:“悉文何处不解?”
将一大摞竹简放在地上,何咸面色看起来有些羞涩:“喏,就是这些,帐中还有一大摞”
任凭贾诩养气功夫再佳,他这时眉眼也不由突突直跳。眼前这些竹简,差不多就是《孙子兵法》的一半了,可何咸却说他都不懂,还言明帐中还有一大摞。这分明就是他想让自己当自己的贴身先生,贾诩见状不由脸色一寒:“你也曾拜帝师求学,颇有功底,又乃将门虎子,怎么可能对兵书战策一无所知?”
“家父出身微末,不过一朝得志,处理公务尚且不暇,又哪有时间精研兵书战策。府中这些藏书,不过装点门面罢了。”何咸也实诚,回答了贾诩这一问题后,又摊手继续说道:“至于帝师所教,不过清平治世之学,非戡乱之法。更何况大汉承平已久,世间风气早已虚骄自满,士大夫更少有知兵事者。”
贾诩闻后这才了然点头,尤其对何咸后一句颇有惺惺相惜之意。故而,他一腔的不满也就消解了不少。再想到自己也需借助何咸来教导自己的儿子,便也只能委屈自己道:“既如此,你日后上午可掌兵操练,下午则来此处进学。”
“谢都尉!”得贾诩这么一位名师指点,可谓万金难求。
事实上,何咸这时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孙子兵法》之后还有《孙膑兵法》,《孙斌兵法》之外又有《太公兵法》、《尉缭子》、《司马法》、《吴子》、《六韬》.自己只要想学,就能跟贾诩结下师徒之谊。
对付贾诩这种脑袋比他聪明、心眼儿还比他多、手段又比他厉害的人,何咸能够采取的,便是见效最慢、但效果却是最好的一个方法:真心与他结交。
何咸始终坚信一个原则,无论历史上再威名赫赫、抑或光耀千秋、再或遗臭万年之人,他们在自己的时代里,也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要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喜好憎恶,这些情绪综合起来,就是他的感情。
真心结交这种方式,虽然看起来起效很慢,也很容易失败。但这种方式,却是人类相处最正确的方法。因为这种做法的前提已排除了功利、计较和利益,所以一旦起效,得到的回报也是最纯粹的。
何咸并不厌恶贾诩,相反他对于这位能让一千八百年后的人,仍旧褒贬不一的历史人物很感兴趣。而目前贾诩的所作所为,也让何咸很是服气。虽说贾诩也设计过何咸,但他并无恶意,更不想杀了何咸。
所以,他愿意用自己的真心和时间、再加上以后他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一系列事件,来跟贾诩结下一股羁绊。
若成,他便多了一位超一流的策士在旁辅佐;若败,他也早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样来上一波,何咸并不觉得自己吃亏。
而同时,贾诩似乎也想到了这层,他用那已饱经风霜的睿智眼睛,再度慎重地看了何咸一眼。随后,他便想到了与何咸一样的结果。
于是,他欣慰一笑后,不由板起了面孔,开口道:“还愣着干什么,将竹简抱到案几上来,老夫与你讲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