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叛军竟然没有叫骂,也没有放箭。
李老根见外头静悄悄,忍不住掀起铁锅往外瞅——这边递那边接也没这么快吧?这是得多默契了呀?
这一瞅,瞅见些不寻常的景象。
五千人守卫整个后勤营地,自然分得很散的,李老根附近驻扎的正是余都头那一百人。
此刻,余都头和对面的叛军小头领大眼瞪小眼,两个都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余大哥,张牙子,赵兔……”叛军小头领一叠声叫出十多个名字。
李老根定睛一瞧,发现这小头领竟然是个熟人。嘿!
他从铁锅下边爬出来,小头领见着了他:“李老叔!”
“叶小雕你个小兔崽子,做什么不好怎么当了叛军?!”李老根直着脖颈上前两步。
小头领哇地哭了:“你们,都还不晓得村子里出了啥事?!叔啊,婶子妹子,都没了!咱们村,给狗日的官兵扮成土匪洗了!死的死,逃的逃,你们都没回去瞧过吧!”
余都头冲上前揪住叶小雕的衣领:“叶小雕你个王八蛋!几个月不见编这样的瞎话你他妈丧心病狂!”
说罢随手一拳打在叶小雕脸上。其实他的手有些抖。
“余大哥,小雀死了。”叶小雕吐出一小口血沫,平静地说,“我,爹和娘也差点死在他们的手上,是张岳大哥的义军救下了我们。余大哥,余大爹余大娘都死了,因为拿不出买命钱,被他们用你平时练功那石轱辘给砸死了。”
余都头两眼发黑,耳朵嗡嗡直叫唤。
叶小雕越过他,走到士兵中间,和他们说了许多话。
余都头手下这些兵,大部分是自己村和邻村的小伙,随便扒拉几代,个个都沾亲带故。叶小雕没参军,在村里是一等一的壮劳力,平时没事都会帮着那些儿子在军中的大爹大娘们做些农活,这里的士兵十个有八个惦记着这次多立些功,混些奖赏好娶叶家小雀呢。
谁能想得到,这边在给官家卖命,那边人家披上狼皮就要了亲人的命!
叶小雕跟了张岳……
张岳的大名,江东哪个没听过?哪个热血小青年没有偷偷崇拜过?这一次张岳起义,官方甚至不敢公然提及他的名字,只等拿下他的头颅,才好向世人昭告他的恶行。
什么大是大非的,向来和老百姓没多少关系。老百姓在乎的,只是自己和亲人的安全、温饱。谁能正气凛然给大伙一条活路,大伙就能提着脑袋跟着谁干!这一次江东之祸,明眼人心中都是有数的,只是那些事情没发生在自己头上时,还能半闭着眼,假装视而不见。如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作出正确的选择了。
这一次叛军走时,带走了好些人。
李老根也背着他的锅,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大部队。这里毕竟是他工作了二十年的军营啊……从今儿起,根正苗红的他,也要成为一名光荣的……叛军了。
噢不对,叛军,那是对面的叫法。
咱们自己,得称自己为——义军。
对,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