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外,绞着两手,不住地深深吸气。
直到冰凉的空气让她从头到脚都镇定了下来,她才认认真真整理好衣衫,恭恭敬敬地轻轻叩响了门。
依旧是佝偻身子的老妇人慢悠悠给她开门。
“珠娘,夫人熄了灯了。”老妇人翻了翻浑浊的眼睛。
“黄阿婆,烦请通报一声,金珠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夫人。”
老妇人慢悠悠地转过身,举着烛台穿过小天井,走向木楼梯。
金珠屏着气,恨不得替她去走这段路——说了十万火急,还是这模样。
幸而,等到老妇咚咚咚上了二楼,勾着身子在那雕花木窗前停了片刻,对着屋内说了句话之后,屋中亮起了烛光,透过窗纸,洒满了整个天井。
金珠松了口气。夫人还愿意见自己就好。
老妇人站在二楼的木栏后冲着她招了招手。金珠看得心头一紧,生怕这老妇人一个站立不稳,从那腐朽的栏杆后翻下来。
她平了平心绪,再次理了理衣衫,蹬蹬蹬越过小天井,顺着院角黑暗阴森的旋转木梯上了二楼,到了夫人的门前。
老妇替她开了门,躬着身晃下楼去。
“夫人,您又多饮了。”金珠望了望满桌歪倒的酒壶以及那一滩灯油,垂下了眼睛。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夫人慢慢抬起眼睛来看她。哪怕是饮了许多酒,哪怕是打翻了灯油,这位夫人依旧尊贵无匹,叫人不敢生起丝毫轻慢亵渎之意。
金珠心头一颤,恨不得匍匐下去。
每一次见到这位夫人,她都会忍不住在心中踩那清小姐一回——什么玩意还敢自称女皇,看看这位夫人是何等雍容尊贵的气度,她清小姐,给这位夫人提鞋都不配!
“夫人,那个张永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跑去盯着死鬼李福的屋子,被人擒了,恐怕很快就会将我供出来……”
夫人微微地笑:“当初做这件事,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做了,早该想好后果的。”
“夫人!”金珠绕过木桌,跪倒在对方脚下,“夫人,您不是默许过我去做这件事情吗?”
夫人微微一怔。上一回,金珠找了个男子,想要诱杀清小姐,正好被她撞见,她随手打晕了那男的。获救的清小姐并没有露出什么感激之色,只顾着破口大骂,又取了药粉出来毒杀了地上昏迷的男子。
她哪里想得到这样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娘子身上会带着如此歹毒的药粉,等到她想要制止时,地上那男子的血肉已化成了脓水。见这清小姐心肠狠辣,她就没有把藏在门后瑟瑟发抖的金珠拎出来。
事后金珠却记了她的恩,寻到她的住处,声称要为她作牛作马报答恩情。
两相对比之下,任谁也对那清小姐生不出好感来。
金珠时不时会过来陪她说话,对她,金珠从来不敢有所隐瞒,比如散布了清小姐是妖怪的谣言、以及花钱通过李福买了几个人,到疫病区煽风点火给清小姐使绊子,再到后面买杀手张永去杀掉了李福,这些事情,金珠一件也没有瞒着她。
她只是没心思理会旁人的闲事,怎么就成了她默许金珠做这些事情了?
但她并没有辩解。她身上背负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不在乎多一件少一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