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回答,他便一闪身进入舱房。我看不到里头的情形,只听见一波又一波的喧闹传出来,和海浪一下冲击得人几乎站不住脚——这种超越120分贝的噪音,足够对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里头的人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要知道半个小时前,他们还举着香槟,彬彬有礼地互相致意来着;半个小时后就变成了这样,画风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没一会儿,程嘉溯扯着一个女孩子从舱房里冲出来,后者被他扯得跌跌撞撞的,头发披散遮住了脸,看起来狼狈不堪。
到我跟前,程嘉溯放了手,那女孩子弯着腰大口喘着气,足有好几分钟,她喘匀了气,撩开头发抬起头,露出一双无辜又清纯的大眼睛来——正是方萌萌。
我有点诧异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再看看她身上的制服,似乎是画舫上的工作人员,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你怎么在这里?”
方萌萌恶狠狠地瞪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虽然我在这里打工,可我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女人!”
我:“……”
姑娘,你戏有点多啊,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脑补了一堆。
还不等我说话,方萌萌突然捂住脸就坐下去了,边哭边嘟囔:“我又不是你们这种有钱人,我来这里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打工啊!”
她是唐韵的工作人员,虽然家庭条件不太好,可她是本地人不用担忧房租,这样一来就轻松得多。虽然只有一个唐韵秘书助理的工作,那也足够她过得很小康了,怎么还需要到这里来打工?
这姑娘完全听不进我说话,程嘉溯只好开口:“说清楚,你来这里打工做什么?”
自家员工下班后还要到画舫上兼职,说出去被误会成唐韵养不起员工,这让他很没面子的好吗?
方萌萌对我敌意十足,好在还能听得进去程嘉溯说话,闻言哭着说:“我也不想的。可我不小心摔坏了朋友的限量版单反,得想办法赔给他。”
好吧,还是因为她毛手毛脚的缘故。
一听是这个原因,我和程嘉溯都同情不起来:她因为笨手笨脚,已经丢了好几次工作,最近在安然的高强度训练下,在公司已经好了很多,没想到在别处还是这样。
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失误,再多几次,尚可以算作大大咧咧,可当一个人毛手毛脚到了严重影响别人的程度,就只能说是缺心眼了。
她是已经工作了的成年人,有责任心、稍微注意一些,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偏偏她身上问题不断,除了运气原因,恐怕她得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
我今天才刚刚在裴令婕那里好为人师过,反省过自己,这会儿自然没有了提醒她的想法。
方萌萌的哭诉已经从朋友一点不留情面,到了安然逼得辛苦,她在公司每天都很累,感受不到一点人情味……
程嘉溯简直给气笑了:“你跟资本家要人情味?你怎么不向老虎去要虎皮?”残酷的成年人的世界,效率才是第一位的,不跟上就会被淘汰。
想要人情味,想要别人都照顾你、呵护你,凭什么呢?
可惜方萌萌还是不懂这个道理,她梨花带雨地看着程嘉溯,喃喃道:“我没有坏心的啊,只有一个失误而已,都不能原谅我吗?为什么这么狠心?”
听她这么说,我都能够想象最初的最初,她犯了错误,别人因为她无辜的眼神选择原谅她,毕竟她没有坏心,而那只是一个小错误。
慢慢的,每一次犯错后,她都选择用无辜来求得原谅,毕竟她没有坏心,有时候还是好心办坏事。她莽撞迷糊,可因为年轻不谙世事,那也是迷糊得可爱的。
直到离开学校进入社会,狠心的老板能原谅她一次两次,却不能每一次都容忍她。
而她运气好,遇上郑与泽,被塞进了唐韵,顶头上司又是好脾气的安然,这给了她一种错觉——凭借无辜,犯再多的错误都是能够生存下去的。
所以当安然不再温和,而是逼着她承担责任,改正错误,她觉得安然残酷无情;当她的朋友不再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弄坏昂贵的相机,她觉得对方为了钱不再看重他们的友谊。
即便是到了现在,她都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世界突然变成了这样冷漠,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再原谅她。
我疑心她可能从来没有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过问题,只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别人的宽容,并习以为常。殊不知,就连父母偶尔也会嫌弃子女,别的人又有谁会一直包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