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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默默地凝视着贺兰觿。
祭司大人瘦了, 而且黑了, 胳膊上缠着一圈绷带, 额角还有几处凝结的血痂。风衣的下摆全是泥土,靴子破得好像踏过千山万水。在这些细节的作用下, 他的脸显得更小了, 个头更高了, 嘴用力地抿成一条直线,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凌厉之气,仿佛随时准备爆发,向对手猛扑而去。
峻榞的大战皮皮没有经历, 从刚才与狼族的相遇中可以想象战况的激烈。人在形势的压迫下是没空想太多的,皮皮又是个天性乐观的人,虽然手表不显示祭司大人的心跳记录,她仍然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见到他。
只是没有料到会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刻。
说到这, 倒是佩服一下祭司大人的军纪严明。几百号人看到这么“香艳”的场面, 连一个大声喘气的都没有。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事情虽然有点复杂, 解释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但归根到底, 还是可以解释的。
到目前为止,除了那枚吃错了的玄鸟蛋, 皮皮认为自己的决定都是正确的、及时的、必要的。就算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也是值得的。由此引起的一系列心理变化、情绪波动、在这些天的长途跋涉中已被她渐渐地消化了。
令皮皮感到的欣慰的是:祭司大人的目光尽管一如既往的神秘, 说到底还是友好的, 甚至带着点笑意。
如篝火般温暖,如天空般宁静,又如大海般幽深。越看越不见底,尽头之处仿佛有个宇宙在不停地旋转。
皮皮默默地在心里数了十下,然后眨了眨眼。
“皮皮,”贺兰觿认真地问道,“你没忘记我吧?
“……没有。”
“我是谁?”
“祭……祭司大人?”
“不是。”
“狐帝……陛下?”
“不是。”
“哈,明白了,你是沈双成的前男友!”皮皮做了个鬼脸,被贺兰觿狠狠地白了一眼。
“那你是——”
“我是你亲爱的夫君。”
皮皮的眼睛顿时红了,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哭了起来:“你的手表呢?坏了吗?也不找个人通知我……呜呜呜……人家差点以为你死掉了。”
“对不起,打架的时候摔坏了。我派了个人回鹆门给你发消息,估计还没走到,还好你过来了。”说罢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冰凉。皮皮刚从冷水里爬出来,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寒冷,身子不停地发抖。贺兰觿脱下风衣将她紧紧地包住:“这里风大,去我的帐篷说话?”
“等等,”皮皮忽然说,“我想见一个人。”
“见谁?南岳的人马全在这儿。”
“花青旗。”
贺兰觿微微皱眉,扫了一眼身后站着的花霖,将皮皮拉过一边,低声道:“花青旗去世了。”
“去世了?”皮皮的心猛地一跳,“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不会吧!这么巧?我怀疑——”她一着急,嗓音明显高了一度。花霖显然听见了,面色微变,贺兰觿连忙打断她:“你饿了吧?走,去吃点东西。”说罢走过去拍了拍沈双成的肩,“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
三人来到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内坐了下来。皮皮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将贺兰觿走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除了在东海用魅珠换取灵墙那一段逻辑比较清晰之外,关于玄鸟蛋的事贺兰觿听得也是一头雾水。
相比之下,花青旗的死倒是没什么戏剧性。
花青旗在队伍里负责医疗。由于伤员太多,药品不够,她经常会去山中采药。有时候是一个人去,有时候是跟着巡逻小分队一起去。今天一大早她就跟着小分队出发了,半路上遇到一队狼族,两边大打出手,狐族这边三死一伤,其中就包括花青旗。花霖知道消息后异常悲痛,为了安慰他,贺兰觿特地命令队伍休息半日,用以致哀。
皮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花青旗身上虽有很多疑点,她的大哥花霖多半是清白的,又是贺兰觿的爱将,有可能对玄鸟之事一无所知。
狐族和人类一样尊敬死者,难怪祭司大人没让皮皮把话说完。
只是这花青旗死得也太是时候了,把皮皮满肚子的谜团全部带走了。她越想越不甘心,忍不住问道:“你确定她真的死了?看见她的遗体了?”
“皮皮,花青旗是柳灯族。”
——柳灯族人没有遗体,一旦死亡,肉体立即消失,只剩下一枚元珠,就像当年在银行地库里死去的赵松。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山里那么大的雾,你们也不找找?”
“他们带回了她的衣服和鞋子。”
“会不会是她听说我要来了,怕我找她对质——”皮皮还是不信,“金蝉脱壳,跑了?”
“我都不知道你要来,她怎么会知道?”
皮皮低头想了想,觉得也是。
“我们只是不大明白花青旗的动机。”沈双成说,“她什么要骗皮皮吃下玄鸟蛋?她跟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贺兰觿一脸茫然,皱眉思索:“我父亲的确有一对玄鸟,曾经把它们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我的母亲。我母亲非常喜欢,在她去世之前,这对玄鸟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所以你以前也见过玄鸟?”皮皮问道。
贺兰觿点点头:“我母亲去世后,玄鸟又回到了父亲的身边,他经常带着它们出去狩猎。”
“狩猎?”皮皮心中一动,“你是指——猎肝?”
贺兰觿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快:“不错。这对鸟儿对某种肝脏特别敏感,很远都能闻到它的气味。”
皮皮“哦”了一声,顿时明白了:“所以当年……”
“是的。当年就是玄鸟首先找到了慧颜。所以何采骏说,我父亲曾用我母亲的肝脏喂食玄鸟,或许就是一种特殊的训练方式。让鸟儿们熟悉肝脏的气味。”
“这么说,你妈妈也是八字纯阳?”
“对。”
“那你以前有没有得罪过花青旗?”皮皮问道,“比如她曾经深深地暗恋过你,因爱生恨……”
“绝对没有。”贺兰觿果断摇头,“花青旗的确帮我治过病,但我和她之间只是病人与医生的关系。她外婆是我姑妈,外公是我父亲特别信任的将军,她母亲在族里很受尊敬,所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害你,或者说,害我。”他顿了一下,又说,“实在要找出一个理由而且与我相关的话,就只有一件事——”
“哦?”皮皮与沈双成同时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