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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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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丞指挥各厅、堂的博士,召集下属的助教、学正、学录,按照三级六堂进行临时管制。

国子监的学生,主要分为三个级别,也就是初中高三级,初级班有三个堂,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中级班有两个堂,修道堂、诚心堂;高级班只有一个堂,叫率性堂。

被召集控制的,主要是率性堂,也就是马上要结业进入仕途的这批生员。

当然了,也有跟过来看热闹的生员,其中尤以外国人最为不怕事大。

这里面就有琉球国的几位王公子弟,带着刚刚来南京没多久的吕宋留学生,在一旁的矮墙上探头探脑。

琉球留学生,其实也刚来大明没几年。

琉球大明的留学生有“官生”与“勤学生”两种类型,“官生”一般是琉球的贵族子弟,入学于南京国子监,“勤学生”则是在福州当地的府县学习。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按琉球国自己的话说,就是“切缘本国僻在海中,既无学校之育才,安有经书之讲习,虽蒙天朝屡遣廷臣俯临遐国,终鲜识字人才,切详夷人不学衣冠,恐风俗愈致乖讹,今遣本国贡船只前来,愿随赴京入监读书”。

琉球国很上道也很诚恳,对此老朱很开心,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大笔一挥,谕礼部“琉球国中山、山南二王皆向化者,可选寨官弟男子侄,以充国子监,待读书知理,即遣归国,行文使彼知之”。

琉球国是对外的统称,内部是分裂的群岛国家,但跟大明交往方面,态度基本上是一致的,老朱此旨艾特转发给了琉球国中山王、山南王以后,马上就得到了积极响应。

洪武二十五年五月,琉球国中山王察度及其子武宁遣其使渥周结致等各进表笺,贡马,察度又遣从子日孜每、阔八马,寨官之子仁悦慈入国学读书。同年十二月庚申,琉球国山南王承察度遣使南都妹等贡方物,并遣侄三五郎尾及寨官之子实他卢尾、贺段志等赴国子监读书。

这些留学生,都是琉球国内三个王官派出来的,多为王亲国戚和首里贵族子弟,如国王从子、王相之子、寨官之子等。

而除了回去继承王位的,这几年也陆续派来了一些新的留学生,比如朱棣即位后,琉球国山南王汪应祖就遣寨官子李杰等人赴国子监求学。

因此,在场看热闹的琉球留学生,便是琉球山南国的李杰、贺段志,他们带着吕宋国的留学生,也就是大王子,呃现在他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吕恭,因为吕宋国本地土话翻译过来的名字太长,朱棣就随手给他赐了个信达雅的名字,吕宋国来的嘛,那你就姓吕,单名一个恭,就是让你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在大明待着。

“祭酒大人来了!”

贺段志作为留学时间长达十年的留学生,这时候操着一口流利的南京本地话,光从声音,根本就听不出这是个外国人。

“他们、介时、在做甚么?”

吕宋国大王子吕恭磕磕绊绊地问道。

他的官话学的还不够好,不过倒是算有语言天赋,虽然只来大明几个月,但日常连说带比划,还是能交流明白的,嗯,之所以说是官话说的不好,而不是汉语说的不好,是因为他之前学的散装汉语是马尼拉汉人的闽南话

身在异国他乡的吕恭,在这段时间里能获得的最大精神激励就是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为此,吕恭还特意问贺段志和李杰,自己是否需要在大明皇帝身体抱恙的时候入宫去品尝他的粪便。

李杰:“?”

贺段志:“???”

贺段志和李杰这次忙着吃瓜,只是简单地给吕恭解释了一下,也不管他能不能理解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便开始聚精会神地盯着率性堂前面发生的事情。

率性堂的博士从门内走了出来,朝胡俨拱了拱手,道:“祭酒,生员已大部聚齐。”

国子监内共有近万名生员,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其他中级和初级学堂的,作为高级学堂的率性堂只有寥寥千人。

“嗯。”

胡俨点点头,然后朝身前挥了挥手,示意让生员们全部向牌坊的小广场这里聚拢。

片刻之后,率性堂的生员们就大部分都赶来了,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黑压压一大片,从前面看着的效果,跟后世的中小学升旗仪式时候那种感觉差不多。

“诸位生员,请大家肃静。”

王允绳走上台阶,环视着四周的众人,朗声说道:“今天发生了一些流言,祭酒让我和你们堂的博士、助教,把你们召集过来,就是为了当面澄清一下。”

话未说完,人群顿时乱做一团,有人愤怒,有人惶恐,也有人义愤填膺。

“还请祭酒大人说明,为何会反对整顿吏治?”

“我等不同意!”

胡俨面容严肃,大喝一声:“肃静!”

顷刻之间,原本喧哗的小广场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胡俨,是一个优秀的教师。

他常年在学政系统工作,当年在松江府华亭县任教谕的时候,就以师道自任,劝勉诸生务实学习、励行节约,以变华亭浮靡的学风,胡俨还每日亲自给诸生讲授,常常讲到半夜,即使是严冬酷暑也不停止,当地的学生百姓对他都很推重。

正因如此,胡俨对学风的转向痛心疾首,是真的出自内心,出自他作为国子监祭酒的责任感,而非是跟那些在背地里插手,试图推波助澜牟取更大利益的人一样是出于什么庙堂利益的考量。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纯粹的人,信奉他们所追求的道,并为之甘愿付出常人眼中完全不值得的代价。

见众人闭上了嘴巴,只是仍旧用掺杂着各种神情的目光看向自己。

胡俨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国朝有法度,国子监有监规,规矩是什么,有多严格,你们应该都清楚。”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均露出迟疑之色。

胡俨见状,心头不禁松了口气,继续劝说道:“你们其中很大一部分,今年都是要出仕为官的,对于你们急迫的心情,作为祭酒,作为你们的师长,我能理解,而今日之事,是否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上尚不可知,你们都是要步入仕途的人,心中也应该有所警觉,不要被人当做棋子。”

生员们对于师长,本来就有天生的敬畏,这种敬畏之心,并不会因为马上步入仕途而减弱,反而会在这种时期增强,再加上在这种集体严肃场合下,气势一旦被压倒,其实很容易就会衰弱下来。

生员们之所以私下议论纷纷,究其根由,不过是得到了昨晚宴会上胡俨发言的消息,认为祭酒反对整顿吏治的这种态度,会影响到他们出仕的机会,故而表达反对。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而在国子监这种舆论阵地中,别看似乎吵得沸沸扬扬,但还真没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这些思想较为开放,普遍追求进步的年轻生员,精力非常充沛,对于所有问题,包括学术上心学、理学、实学的争论,包括对于科学实验原理的争论,都是这么“厉害”的,国子监里有一些看起来吵的快要天翻地覆的聚众争论,那都是常事。

因此,在这种常态化吵架下,今天的事情,被胡俨早发现、早制止,出面说清楚,警告生员们不要被人当棋子用,不要当枪使,也就完事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胡俨接下来只需要好好给生员们解释一下,说现在流传的消息,只是他在私人场合上的私人观点被断章取义了,让他们不要相信流言,不要相信被刻意扩大后危言耸听的“事实”,就可以平息此事了。

生员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令他们安心的解释而已。

而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

还没等范惟兴等人说些什么,锦衣卫就上门了。

在上千人众目睽睽之下,胡俨被锦衣卫客客气气地“请”走了。

原因是胡俨被都察院数名御史联名弹劾,为此,需要按规定走一趟被调查流程。

这活本来是不归锦衣卫的,而之所以锦衣卫来,是因为皇帝下旨要保护胡俨本人不出任何意外。

而且联名弹劾胡俨的御史,身份也比较特殊,正是陈瑛麾下出身国子监的几名御史。

正在当众讲话的祭酒大人,被当着上千人的面带走了,造成的影响是非常恶劣的,这直接导致了像是要停止沸腾的舆论水面,直接大火烧开了锅。

在几位留学生一脸懵逼的情况下,国子监内顿时出现了一股诡异的气氛。

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闹大了。

——————

这边的姜星火,上午刚从城外回来办公,中午就听说了胡俨的事情。

“国朝没有因言获罪的说法,而且胡俨是国子监祭酒,怎么处理国子监内部的事情是他的职责,御史是怎么弹劾的?”

“酒后失仪、言辞狂悖。”

柴车显然也有些难以置信,这事一听就挺离谱。

“御史风闻奏事,也没有这么奏的.”

姜星火揉了揉眉心,真是没有消停的日子。

“你先去办事吧,我再等等消息。”

“是,国师。”

老和尚的消息渠道还是靠谱的,很快,更准确的消息就来了。

姚广孝不急不缓地推门而入。

“有鬼。”

“降了他?”姜星火看他的样子,也跟着开玩笑道。

对于姜星火来说,这件事情虽然很棘手,但并非是什么火烧眉毛迫在眉睫的事情,不管是从容地因势导利,还是顺其自然,他都有足够的底气去应对,他现在所需要的只是全面地了解消息,然后再做出判断和处置。

“小鬼难缠。”

姚广孝的白眉跟着他的眼睑一起低垂下来。

好在老和尚没有当谜语人的习惯,很快就揭晓了谜底。

“应该是大理寺少卿吕震,授意大理寺丞吴中,勾连了御史进行的弹劾。”

姚广孝把一张纸递给姜星火,道:“看看吧。”

姜星火展开一瞧,便大略明白了过来。

“陈瑛呢?什么态度,没有他点头,都察院没法这么快走弹劾程序吧?”

“陈瑛先是压了压,然后很快就通过了,而且走通政司绕过内阁,将此事上奏了陛下,陛下没有犹豫,直接让锦衣卫把人请去都察院先喝茶了。”

姜星火道:“这么说,陛下是想把事情闹大的。”

姚广孝点头道:“应该是。”

他随后思忖片刻,又道:“对我们、对变法来讲,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倒是,可就是让人觉得不太舒服,尤其是胡俨,明显是被算计了。”

姜星火从个人道德上来讲,还是有那么一点道德洁癖的,庙堂上意见相悖、立场不同,那是一回事,但如今胡俨明显被卷入了阴谋之中,成了风暴中心,他反而有些于心不忍。

或者说,姜星火行事比较磊落,很少用阴私手段,他一直觉得,想做大事,那就要行堂堂正正的大道,如非迫不得已,这种鬼蜮伎俩还是少用的好。

姚广孝反而对此看的很透,只说道:“胡俨性格如此,心里藏不住话,又信他的道,早晚都有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一天。”

如果从性格决定命运的角度上来讲的话,姚广孝这话说的倒也没毛病。

“是这个道理倒是没错。”

姜星火心中还是下了某些决定,突发事件处理结果不论如何,对于胡俨本人,他是不希望最终被当靶子吊起来打,甚至遭受某些不公正、不人道的待遇的,如果能加以回护,还是要让帝国的司法流程和弹劾程序公正地对待他。

“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

姚广孝看了一眼姜星火:“变法到了今天,也该从思想舆论上,配合庙堂,一起把整顿吏治深入下去了。”

“我知道。”

姜星火微微颔首,道:“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我不会心软动摇的。”

变法,一开始争论的是要不要变法,经过了思想界的“王霸古今义利”三辩后,在思想上,确立了实学、心学、理学分庭抗礼,朝廷以实学的经世致用为指导思想,进行变法。

随后,在怎么变法,要不要大规模更改旧有的经济制度上,经过奉天殿廷辩这个大明版本的盐铁会议以后,确立了通过实际税收来决定要不要从“重农抑商”转向“四民皆本”,要不要从“海禁政策”转向“开海裕国”。

而经历了一年的经济新政,通过清查盐税、发展海外贸易、投资专营商品,大明的国库已经极大富裕,解决了经济窘迫这个最急迫的问题后,变法自然也有了向政治领域深入的资本。

这次的突发事件,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下的产生的。

事实上,胡俨只是千千万万持传统观点的士人的一个代表,又恰好处在如今学风、世风皆开始转折的时代节点,恰好处于国子监祭酒这个学政系统领袖关键位置。

就像是姚广孝说的那样——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

即便是没有胡俨,也会有李俨,没有李俨,也有王俨.

变法到了今天这一步,就是要从思想到经济再到政治,并且最终回归与其相互纠缠且不可分的思想、道德、风气上面。

树立和引导正确的吏风、学风,也是变法的重点任务之一。

但姜星火还是表现出了某种担忧。

“太急迫了.我不清楚吕震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往上爬才铤而走险,但苍蝇不叮无缝蛋,总归是有人太急迫了。”

姚广孝当然很快就听明白了姜星火的意思。

“姜圣是说,陛下太急了?”

“是。”

姜星火揉了揉眉心,神情有些疲惫。

“这件事情要处理起来,没那么简单,更不是绝对稳妥的,舆论上的反弹会很大,积累了这么多年风气,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通过三言两语扭转的?我本来想慢慢引导,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变革,可是眼下.又到了风口浪尖。”

“既然变法已经深入到了这一步,那么关于吏风和学风、世风的论战,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姚广孝对此表示很淡定。

“古今王霸义利”三辩,以及奉天殿廷辩,从难度上来讲,可比现在这个高难度得多的。

不过从广度和影响力来讲,这次的论战,一定是波及范围更大,也更加旷日持久的。

“道理不辩不明,讲道理不是一件坏事,只是现在时局也不算轻省,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姜星火似乎是受到了昨天所见到的百姓生活的影响,心态平和中甚至有些偏软了。

其实说来也是,最近一切都比较顺利,斗争没那么激烈,在这种环境下,自然跟以前雄赳赳的大公鸡状态不一样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人想少一事不如多一事.有些新晋的官员,野心很大,估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着姜星火的神色似乎有些隐忧,姚广孝问道:“那姜圣担心的是什么?局势失控?”

姜星火说回了刚才的话题,道:“我担心陛下会失控杀人。”

“杀人?”

“两淮盐使司的案子,已经有过这种大规模株连的征兆了,是被各方强劝下去的。”

姜星火说出了他心底的顾虑:“陛下本来就是有些急的性子,骨子里就是喜好用杀戮快刀斩乱麻式地解决问题的,而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北征,他在南方坐了两年了,性格中的躁动和嗜血只在刚登基的时候释放过,眼下正在大规模整顿吏治,这种突发的事件,一旦有人煽风点火,很容易就会酿成洪武四大案那种动辄血流成河的惨案这对于整个变法,其实不是加速,而是阻碍。”

姚广孝没有否认,姚广孝比姜星火更加熟悉朱棣这位陪伴了多年的亦主亦友,他很清楚,朱棣嗜血的本性确实在逐渐苏醒,这两年的朱棣,对于朱棣的整个人生来说,其实是最压抑、最不像自己的时候。

因为刚刚坐上皇位,为了坐稳屁股下面的这张龙椅,朱棣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本性,在很多可以选择杀伐决断的时候,选择隐忍、权衡与妥协。

“不能失控。”

“现在恐怕已经要失控了,为了宣泄愤怒,士林间必定会采用一些极其激烈的手段来对抗。”

胡俨的事情,传遍京城,许多人都在背后幸灾乐祸,嘲讽胡俨,甚至还有人骂他活该。

当然,也有一些人心中为胡俨鸣冤,对于胡俨被弹劾的事情,颇有微词,在他们看来,皇帝陛下如此做法,实在有些草率。

但还有人,直接做出了行动。

又过了一天,一纸匿名揭帖开始出现在了南京的街头,并且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以锦衣卫都难以禁绝的速度,迅速在准备参加今年科举的全国举子、国子监、行政学校、南京本地士林、各部寺官员之间流传来开。

这篇名为《论周公辅政疏》的时文揭帖,点燃了已经开始公开化的矛盾。

“周公辅政,刑措不用,故可以重教养,行仁政,人人得所,人人为君子。盖刑因恶而用,恶因无教养而生,苟养之有道,教之有方,则衣食足而礼义兴,民自无恶矣,刑将安施乎?今之辅弼.”

当姜星火看到这篇堪比《续忧危竑议》的揭帖的时候,脑海里只冒出了三个字。

——“妖书案”。

两者不说一模一样,只能说相似至极。

妖书案,万历四大案之一,庙堂党争的究极体产物,也就是明宅宗万历三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清早,时任内阁大学士朱赓在家门口发现了一份题为《续忧危竑议》的揭帖,指责郑贵妃意图废太子,册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而且不仅朱赓收到了这份传单似的东西,之前一夜,已经在京师广为散布,上至宫门,下至街巷,到处都有。

《续忧危竑议》假托“郑福成”为问答,所谓“郑福成”,意即郑贵妃之子福王朱常洵当成,书中说:皇上立皇长子为皇太子实出于不得已,他日必当更易;用朱赓为内阁大臣,是因“赓”与“更”同音,寓更易之意。

此书大概只有三百来字,但内容却如同重磅炸弹,在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时人以此书“词极诡妄”,故皆称其为“妖书”,明宅宗得知后,大为震怒,下令东厂、锦衣卫全城出动,但搜捕毫无结果,最终虽然被表面平息,但其党争所造成的余波甚至直接影响到了明朝灭亡。

正如《续忧危竑议》的矛头直指大学士朱赓,并且在对话中用了他的对谈一样,《论周公辅政疏》里的周公,姬姓名旦,周文王姬昌第四子,周武王姬发的弟弟,采邑在周,故称周公,封于曲阜,除了这些辅弼之臣的映射,作者甚至还玩了鲁国与姜氏的姓氏梗在里面。

这就直接迫使姜星火,不得不骤然直面汹涌而来的舆论风波。

这是整顿吏治的反扑,姜星火很清楚这一点,他没得躲,也不能躲,只有勇往直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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