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寇隐约记着昨晚吃饭时在饭菜里找到过白菜帮,只是他不知道此物昂贵而已。
他的解释让呼延灼恍然大悟,不由笑道:“琉璃盏恐怕不能进入民间,便是多一些,年有万盏的产量,那也贵重得很。倘若平民也能用得起琉璃盏,那才是果真不值钱。”
那没必要,我们的瓷杯并不比玻璃杯差到哪去。
李寇道:“此后话,我既全权委托马姑娘照应,自然不横加干涉,这琉璃盏怎么卖,价格多少,我都不问,只看最后的结果。”
这就让马娘子无话可说了。
她本要问李寇问个章程,可他一问三不说能如何?
“也好,少君信我,我不负少君美意。”马娘子说完,不由不知该再说什么了。
李寇也觉着无话可说,他倒是愿意与呼延灼讨论些武艺,请教些兵法,但他与这人也并不熟悉,大略人家也不是很愿意教的。
三人相对无言枯坐片刻,李寇忽想起要做小本买卖的事情。
他直问马娘子哪里的店铺合算些。
马娘子心下轻松许多,连忙问要做甚么用。
李寇道:“两三月要修城墙,我总不能坐着吃饱了混日子。我有一些做饭的小手艺,想造个小车,沿街叫卖面条,一是做个营生,不让人闲着,二来要考察市场,以到手的数十万钱,再生千百万钱,否则哪里养得起一寸数百口人家。”
马娘子便问:“少君要做甚么买卖?”
李寇想了一下才说:“暂且不知,大概是粮食,也许是煤炭,也有可能会有一些小手艺作品,马姑娘有什么教我的吗?”
听他竟要去叫卖面条,马娘子心里错愕至极。
她不明白李寇坐拥数十万钱,眼看着又有百万钱入手却要做甚么小本生意的用意。
不过她聪明至极,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她笑着拍手赞美:“少君真是个明白人,先知晓渭州的物价,由此再决定做甚么营生,这是踏实的计划。只不过少君怕是忘了,国朝有‘时估’机制,若是少君要做面食生意,看面粉价格,只要去看州县的所示榜文,便知一州一县乃至一路的价格,何必亲自打听?”
李寇听着糊涂,他哪里知道什么叫“时估”机制。
马娘子不由好笑道:“少君于此也不知,还做甚么生意?唐朝时候,所有的交易均要在官府指定的位置进行,晌午击鼓三百宣布开市,日落则敲钲三百以示闭市。”
李寇点头道:“这能理解,唐代所用制度乃是坊市制,我曾听说沿街摆摊都不准。”
“是这样的,彼时官府有‘市令’一职,主管百族交易之事,坊市间一切交易,均以官府定价为本。官府为定物价,每旬对各商品做出估计价格再推行于市,寻常都以商品质量的优劣,定上、中、下三品,这种机制便是所谓的‘三贾均市’,这便是‘时估’机制。”马娘子在商业里很好为人师,她谆谆教导李寇历史知识。
李寇听完有些失望地道:“这莫不是计划经济吗?这样的制度只怕跟不上市场上的变动,国朝没有完善吗?”
马娘子笑道:“自然是要完善的,晚唐之后,坊市制逐步解体,而‘时估’机制却为国朝继承了。只不过此前的市令,如今改为市易务,大部职责又并入提举司,市易务主管一州官府采购、估价,以及协助官府收税时的折实物为货币,提举司掌‘时估’。每旬最后一天一县一州的提举公干差役,合一县一州的各行业商业领袖与县衙或州衙,根据当时当日的物价评估出下一旬的商品价格,登记造册逐级上报,最终汇总与三司存留,而‘时估’之后,一县一州的商品价格,官府须张贴于显眼之处,作为市场物价参考利用。”
李寇赞叹道:“真是聪明的一招,有这样的机制,逐步建立起对全国的物价的掌控,非但能平抑物价,又可根据需要调配资源,”但他认为这样的机制恐怕落实不好,“只是国法若不完善,只怕要早就千百个投机商人。”
他又问马娘子估价的步骤,马娘子曾是渭州粮商之首的王氏粮行掌门人,她应当知道。
马娘子摇头道:“少君问这个也没有用,凡有利,早被投机商人攫取了利润,他们不事生产只管凭手里的钱生更多钱,此乃虚务,除却造就些富人之外,于国于民并无益处。只是市场上的商品丰富,必有溢价为人所掳掠,且这些商人虽擢取利润,但也推行广为流传的物品于天下,也算是一件好事。”
李寇心里的赞叹溢于言表。
这不正是宋代的“实业”和“金融”吗?
李寇又赞叹马娘子:“姑娘真是少有的商业人才。”
他不喜欢金融,一点儿也不喜欢。
但他也知道金融是工商业发展中不可避免要产生的,在古代就能有人意识到金融不能产生价值,唯有工商业才能创造价值的人,估计应该还是不多的。
哪怕很多那也未必都像这马姑娘一样清醒地认识到工商业乃市场之根本,金融只能产生虚加值。
马仪贞展颜一笑直视着李寇,道:“看少君是手握大量商品的,此时没有,将来未必没有。不如我们做一个君子约定,少君读书也好,从军也罢,或者要做个富贵闲人,那么少君若有商品,莫若交由我来售卖,且要先独家售卖,利润么到时再做商量,如何?”
李寇道:“且容我先立足,饶我半年光景,可好?”
马姑娘伸出白玉般小手,道:“那便君子一言?”
李寇袖手道:“且莫着急。”
马娘子玉手落个空,不由心中来气。
她竟起身气鼓鼓就这么离开了。
李寇心中道:“你是个美女,也不该想欺负我啊,你道是是也不是?”
是极,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