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分明就是在为初九的朝会打埋伏:到那日,御史台肯定会弹劾高湛与李承志,参他们蛊惑百姓、险引祸端之罪。
而这是事实,便是从蛊惑百姓朝着皇城“喊杀”这一点论,也两人也肯定要被问责,皇帝便是再想护着高湛,也得讲道理。
估计是皇帝觉得这二人属实冤枉,便想出了这么一招,就如那日他们给李承志免掉了一级,转头皇帝就给他加起来的经过一模一样。
转头一看,王显和甄琛的脸色何止是黑,都快要绿了。
皇帝还不如直接说:你们也别费功夫了,参了也白参……
两老头对视一眼,又齐齐的一叹:今天倒是顺着捋了,但还是捋出了事端!
但皇帝说的合情合理,还能怎么办?
两人只能齐声应是……
见今日竟事事都如了意,皇帝心情大好,笑着说道:“等酉时休市,就将他三人召进宫来,朕要好好审审,怎好好的就打了起来?”
好好审审?
众臣阵阵无语:皇帝这是越来越过份了,你这么闲的吗?
便是追究,此事也该报三司与宗人府,或是由河南尹李宪与洛阳令杨钧审断。
皇帝这分明就是爱审案的毛病又犯了……
怎么办,顺着捋还是倒着捋?
刘、崔是中书,又是门下省侍中,皇帝召见外臣入宫,一般都会让他们传诏。
王、甄二人是御史头目,有纳谏之义,正想着要不要委婉的提醒一下皇帝:此等小事不需劳驾你……
但几人都还未来得及对个眼神,耳中又传来了一声哨响。
众人心里一跳,齐齐的往下一探头:又怎地了?
哨声连响了三记,乐师与仆吏也跟着边喊了三声:“停!”包括近十里的官道上,皆是“停停停”的厉吼声。
百姓早都喊累了,之前的激昂早消散了大半,许多早就有些不耐,只觉嗓子又干,胳膊又疼腰又酸,已然跟着滥竽充数好一阵了:只张嘴不出声,胳膊也举的跟面条似的……
此时一听“停”,十人中有七八人竟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竟齐齐的停了下来。
就如时间停止,天地间都为之一静!
便是已然见识过,元雍、于忠等人还是止不住的暗中惊叹:果不愧为《将军令》,说停就停?
就是可怜了李承志,好好的一桩功劳,就这样飞了?
正自思忖,又猛听一记钟响。
众人都只以为这是鸣金收兵的意思,却不料台下又是三声厉吼:“拜、拜、拜!”
同样如方才一般,十里官道上也响起了齐吼声。
经过这半天的操练,一众百姓竟真有了些服从军令的意识。随着乐台上的乐师揖下、台下、冰车边的仆吏揖下,就近的百姓也下意识的揖了下去。
就如大风吹过了麦地,所见之处,皆是双手抱拳,弯腰一弓,场面极是壮观!
而后,台上又传出一声齐呼,不过这次的字数多了一些:“愿大魏盛世千年,愿吾皇身体安康!”
一群大臣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还能这样的?
方才还在骂元雍为了讨皇帝欢心连脸都不要了,此时一比较,元雍连李承志的脚趾头都够不到,不知被超出了几层楼。
简直绝了!
也就一愣神的功夫,城下就响起了整齐如一的山呼声:“愿大魏盛世千年,愿吾皇身体安康!”
不止是城下的百姓,包括城上守军、宗室,更包括刘芳、崔光这样的重臣。
他们是不得不拜!
说夸张点,这就是民心所向,你不拜不呼是几个意思?
众臣嘴里贺着,却无一不在心里骂着娘:好一个谄媚小贼,皇帝怕是高兴坏了?
所有人全都拜了下去,包括皇后高英。城上城上,就只有皇帝直着腰。
众人呼声已歇,但回音回荡在城墙、宫殿之上,就如海啸山崩,久久不息。
元恪只觉一股热血直往头上涌,脸都好似是木的一般。心中豪气顿生,竟真就生出了一丝“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激昂之意。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
元恪连吼三声,猛的放声笑了起来:“朕心甚慰!”
若不是节俭惯了,差点就当场喊出一声“赏”!
众臣一阵暗叹:皇帝果然欢喜到了骨子里?
元雍更是佩服的不要不要的:李承志啊李承志,你这岂不是要抢孤的饭碗?
孤要有你三成功力,还有高肇老贼何幸?
也有不少人隐隐生忧:这怕不是第二个高肇?
皇帝极喜这个道道,高肇,包括之前的茹皓、赵修等权臣之所以能显赫,靠的无非就是阿谀奉承,曲意逢迎。
而那两位之所以不长久,是因为皇帝还算英明。喜欢被人奉承的同时更喜欢有点真本事,能办实事的,高肇便是此故而宠幸不衰。
要比起来,李承志的真本事怎么也要比高肇强吧?
还如此年轻,更与高氏的关系这么近?
不怪众臣担忧……
崔光微吐一口气,看了看台下的李承志,双眼微微一眯:有真本事的,哪个不是心思剔透,七窍玲珑之辈?
心瞎了才会做幸臣……
四下极静,就连李承志都听到了元恪的笑声。
看来皇帝极是受用……
他不由心里一松,转过头,斜了一眼元悦,又低声问着高湛:“这次够不够我抵罪?”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高湛一时没反应过来。
元悦却是一头皮一麻。
李承志难道不是在问:皇帝被我恭维的这么开心,至少能抵掉打了元悦的罪责了吧?
这一出,竟是他临时想出来的,就为了抵罪?
岂不是说,但凡日后自己不小心惹了他,李承志想打就能打自己一顿,还不用被问罪?
关键是,人家次次都占理?
元悦又气又急。
这狗贼分明就是在明目张胆的警告自己:不要惹我!
我入你大母,爷爷是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