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与探马皆是由尉迟负责,号角刚响,他就拔腿迎了出去。
隐隐听到几匹快马奔来,不多时,尉迟又带着两个汉人打扮的男子进了帐。
窦领与众将悚然一惊。
只因其中一个满身是血,再一细瞅,背上还钉着一支被掰断了箭杆的断矢。
尉迟附在窦领的耳边交待道:“大人,这两人皆是属下之细作,自沃野而来,称有急报……”
“讲!”
“大人,陆延败了……昨日天明之际,沃野城下突现汉军。城内突生大乱,雷声四起,大火滔天……不足一个时辰,城门便已失守……
至巳时,便有镇军予各戍、各县传令,命守军谨守城池、令镇民、牧户等收拢牲畜,尽快迁入县城,以防我军掳掠……”
窦领脑子里“嗡”的一下,脸上酥酥麻麻,两排牙齿错的咯吱直响。
“前日天明城既已破,为何今日入夜才来急报?”
“大人,并非我等无能,而是汉军早有防备:突听城内生乱,属下就遣人探查,但都未靠近镇城三里,便被汉军游骑射杀……
之后镇军予城外传令镇民戒备,属下才知确切消息。心知情急,我等予城外藏匿的十骑尽皆出动,分为四路快马来报。
但不想,汉将早就遣派游骑于途中拦截。属下等不得已,就只能饶路逃遁。而身上这伤,便是北逃途中被追击的汉军游骑所伤……”
看着细作身上的那半截箭杆,窦领脸上的横肉隐隐抽动。
怪不得约好的最迟昨日入夜就会送来布防图,陆延却食了言?
半道若有游骑围追堵截,探马就只能不能的远饶,甚至还会走回头路。因此三百里路跑两天,已算是很快了。
汉军布置竟如此详密,且一蹴而就,陆延竟连个浪花都没翻腾,就败了?
若说提前泄的密,看着又不像?
不然沃野城的惊变不会如此猝然,而狼北却安然如常。
若换成他是罗鉴,若提前得知陆延会造反,悄无声息的将其解决掉,而后在这峡谷之中布好口袋,只等自己钻进来……
看来十之八九是巧合!
“可探到攻城的汉军是何旗号,来自何处?”
“并未探到,只远远窥见俱是骑兵,且人马俱着毡袍。”
“兵员几何?”
“阵势很大,但好像空马颇多,依属下估算,不过三千……”
果然是巧合。
之所以披袍裹毡,自是为免于夜间行军时冻死冻伤。空马颇多,更是表明这伙汉军日夜兼行,突袭而来……
窦领微微松了一口气,冷眼看着诸将:“进,还是退!”
退?
“哄”的一声,就如捅了马蜂窝,十数位军将顿时聒噪了起来。
“大人,汉军至多三千,有何惧之?”
“沃野城内叛乱方平,各戍必然会收紧兵力,因此镇民正值无助之时,便是谨守,也是散沙一般……”
“想来罗鉴已知大人与陆延合谋之计,更知大人出兵逾万入关,必不敢冒然出兵。无论如何也会召齐兵马,集齐粮草。一来一去,怎么也该十日左右才能到金壕关下……”
“足有十日,不说怀朔与武川,但抢空沃野并非难事……”
众将七嘴八舌,好不吵闹。但窦领却听的舒展开了眉头。
贼不走空,既然开了弓,万万没有回头箭的道理。
正如诸将所言,仓猝之间,罗鉴无万全把握,哪敢出兵。但等他集齐兵马,自己该抢的已然抢够了。
况且只一座狼山就足有千里之广,可通山后的沟口大小足有四十余。汉军再多,也不可能将整座山尽皆封死。
就算真能封死,但仗着甲骑马快,自己也能翻山而遁。
无非便是无壕谷这般近便,多绕些路而已。
干了!
“咚”的一声,窦领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案几上。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烛台、油灯、酒爵摔了一地。
就如一群鸭子齐齐的被攥住了嗓子,堂内猛的一静,鸦雀无声。
只以为惹怒了窦领,一众将领低着头,偷眼往上瞄着。
却不料,窦领却高声笑了起来。
“那就入关……尉迟,去传令,全军即刻拨营……”
十数个胡将先是愣了愣,而后满脸喜色:“大人英明!”
……
夜色初临,银河似一条玉带,横跨天际。满天星斗闪烁不停。像无数珍珠,镶嵌在一道巨大的青幕之上。
景色虽美,陆什夤却无瑕欣赏。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山谷中密密麻麻的灯火,看似在发呆,但眼神晦涩莫明,脸色冷峻肃然。
山风绪绪,吊在城楼上的灯笼来回摆动,就如陆什夤此时的心情,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城楼下的耳房中不时就会传出刺耳的惨叫,就如草原上的孤狼仰天嘶吼。
不多时,叫声戛然而止,一个黑影自耳房中奔出,飞快的上了城楼。
行至灯下,看到从弟陆逍乌青的脸色,陆什夤的心禁不住的提了起来:“四弟,如何了?”
“审……审出来了……”
甫一开口,声音又嘶又哑,仿佛嗓子里被锯了一刀,连陆逍自己都为之一愣。
事到如今,便是再怕,又能如何?
听天由命吧……
陆逍用力的吐了一口气,又定了定神颤声道:“与两刻前出关的那二人一般,这三人也为窦领安插在镇城外的细作。称一行共十人,予昨日从西城出外,分四路予窦领急报……”
“急报何事?”
陆逍艰难的吞了一下口水:“昨日辰时(早七点)许,突有大军兵临镇城之下,堪堪四刻,城即告破……半个时辰后,便有衙吏与令兵沿路传令,令各县收拢镇民、谨守城池,以防蠕贼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