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柳寻衣似哭似笑,神情分外悲凉,“当小王爷将绝情书交给我时,我只能认出你的字迹,却认不出你的心意。我甚至怀疑是秦卫和小王爷暗中串通,用诡计伪造这封书信……但现在,我明白了!你对我信中的‘清白’根本毫不在意,因为你早已下定决心,因此才能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什么信中的‘清白’?什么笔走龙蛇?”赵馨黛眉紧蹙,一脸茫然,“此事与小王爷和秦卫又有什么关系……”
言至于此,赵馨的眼神悄然一变,幡然醒悟:“我想起来了!小王爷曾入宫找我,让我帮他抄写一首新学的诗词,正是你刚刚吟诵的那首。怎么?难道他将我抄写的那首诗当成绝情信交给你?”
“原来如此……”柳寻衣知道赵馨不会撒谎,故而稍加思量,迅速想通一切,“看来我猜的没错,秦卫和小王爷根本没有将我的信交给你,反而骗你写下一首绝情诗,谎称是你给我的回信。”
“什么意思?你给我写过信?”
“罢了!”柳寻衣自知多说无益,故而黯然摆手,“既然你是自愿和亲,那有没有这件事结果都一样,我的信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
望着心灰意冷的柳寻衣,听着他满含失落的言辞,赵馨不禁心中一痛,缓缓向前两步,矮身坐在柳寻衣身旁,低泣道:“寻衣,我虽然答应和亲,但我对你的感情……却从来没有变过。”
“为什么?”柳寻衣又气又恼,却又不敢向赵馨宣泄,只能挥拳狠狠砸在地上,登时将地上的几块石头砸成碎末,“你明明对我有感情,又为什么答应和亲?”
“我为什么答应?其实答案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我……”
“曾记得,在你离开临安前不久,我在望江亭问你,是否愿意带我远走高飞?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赵馨回忆道,“当时,你是如何回答我的?直到今天,我仍清清楚楚地记得你当时说的每一句话,你说此事牵连甚广,倘若我们一走了之,那偷偷安排我们私会的小王爷该如何?你身为天机阁少保擅自带走大宋郡主,赵元身为天机侯又该如何?你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恩将仇报。我们若一走了之,那些有恩于我们的人又该如何自处?当时你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何等的英雄豪迈?何等的大义凌然?为何到了今天,你却统统不在乎了?究竟是我误会了你的意思,还是当年的你只是随口说说?”
“我……”被赵馨用自己的话反驳自己,柳寻衣不禁感到哑口无言。
“你现在带我走,云牙镇的血案如何收场?宋蒙的矛盾如何平息?”赵馨炮语连珠似的问道,“还有苏禾,他身为蒙古人,却敢以性命替你担保,难道你真的忍心置他于不仁不义之地?”
“我……”柳寻衣面露纠结,左右为难。
“正因为你昔日的慷慨陈词,才有我今日‘自愿’和亲的结果。”赵馨的声音断断续续,吞吞吐吐,俨然内心极不平静,“你说的对,我们不该因为一己之私而恩将仇报。皇上、荣王爷、小王爷都对我有恩。父王当年更是忠心耿耿,不惜为国捐躯。如果我不答应和亲,不肯帮大宋度过这场劫难,试问如何对得起荣王爷的养育之恩?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难道我要因为自己的私欲而毁掉父王用性命换来的名节?寻衣,做人不可以这么自私,这是你教我的!”
“馨儿……”
赵馨不顾柳寻衣的彷徨,喃喃低语道:“当年,我是真心想与你远走高飞,是你错过了我们在一起的唯一机会……也许你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信念,可以率性而为,随心所欲,但我没有你的本事,也做不到你的洒脱……”
赵馨的肺腑之言,道出自己的心结,同时也揭开柳寻衣内心的伤疤。
“馨儿,我明白你的心意了。”柳寻衣满心愧疚,缓缓点头,“都是我一厢情愿,才会做出如此荒诞无稽,离经叛道的蠢事。我忽视了你的感受,异想天开地认为你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寻衣……”
“没事。”柳寻衣打断赵馨的劝慰,故作轻松地强颜欢笑,“你是对的,错的人是我。是我后知后觉,错过了与你生死相依的机会。你不肯和我走,至少不用跟着我颠沛流离,九死一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见柳寻衣凄入肝脾,哀感顽艳,赵馨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猛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寻衣,我与你相识多年,见过你受挫、见过你沮丧,也见过你伤心……可我从未见过你像今日这般,如此的莽撞、冲动,如此的颓废、消沉甚至是……狼狈!”
“是啊!”柳寻衣一动不动,任由赵馨抱着自己,目光望向水中的倒影,自嘲道,“我看上去真的很狼狈……”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赵馨用倔强的语气恳求道,“我曾经认识的柳寻衣修身洁行,竭智尽忠,心怀天下,壮志凌云。而今日的你却冲动鲁莽,反复多疑。我……真的很担心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性情大变?又是什么让你变的对世事如此悲观消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