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都御史李邦华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臣曾便装亲往昌平城头观战,亲眼所见战场之酷烈,官军将士之奋勇,就此方知战阵之事并非臣等所思之易也!勇卫营官军勇悍善战,主将指挥有方,实乃大明不可多得之强军也!但臣回返之后,思虑甚深,心有一忧以致彻夜难眠!”
说罢看了勋贵之列一眼。
崇祯连忙配合的问道:“卿所言极是!战阵之事并非奏本所言之简单,非亲历不可轻言!卿有何疑虑但讲无妨,此时尽可畅所欲言,朕知卿非言之无物之人!”
李邦华拱手道:“臣所虑之事事涉京城安危,但请陛下思之!臣观勇卫营虽具无敌之姿,将士亦是号令严明,但最兵员甚少乃其最大缺憾亦!”
朱纯臣闻言心里一动,李邦华这个老贼此言似有所指。
李邦华继续道:“臣远观奴贼此次所张旗帜,仅有八旗中三面(满洲正白旗,蒙古正白、镶白、汉军旗,他不知道还有镶蓝、两红旗也有参与),人数也将将过万,但其势森然,隐有精兵之像,实乃我大明之劲敌!”
崇祯赞同的点头道:“卿有所不知,此次建奴入寇不仅你所言之数旗,勇卫营击败之东路奴贼亦有别色之三旗,卿继续讲!”
李邦华拱手逊谢后接着道:“我勇卫营此次背靠城墙,依仗城头火炮之威、所用火器之精良方才大败奴贼。可若是与其野战,臣虽觉勇卫营也能胜之,但亦是惨胜!依勇卫营仅万余将士之数,惨胜之后还余几多?建奴要是八旗俱至,京城之安危仅靠勇卫营乎?”
众臣闻言都陷入思考之中。各人都曾遣人观战,回返后也都言及大炮之威势,火铳之犀利,官军之勇悍,言辞中都对建奴有轻视之意。但李邦华今日之言切中要点,官军之胜是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取得的,但建奴善战是人尽皆知的,官军今日依托城墙取胜,那要是以后野外与之遭遇呢?这次八旗要是若崇祯二年般聚集重兵来犯,勇卫营这万余人能抗得住吗?
崇祯赞许的点头道:“卿能不避凶险亲临战阵观之,胆气之盛值得夸赞!朕亦知勇卫营兵员过少,虽能战,但经不起损伤。但京畿附近可战之兵只有此万人,卿有何良策?”
朱纯臣忽然明白了,人家这是演戏给他看呢。一个说勇卫营能打,但人太少,一个说没办法,就这么点人了。谁不知京城还有一只大兵?人家这是要对京营动手啊!
他虽然明白了这点,可也知道京营糜烂到何种程度。京营名义上有数十万人马,可能拉得出去的仅有数万,且还是日常很少操演的兵卒,对上昌平的八旗兵,胜是不可能胜的,至于败到什么样子,天知道。
急切之间朱纯臣想不出怎么应对之法,只能见招拆招,看情况再说。
李邦华诧异道:“陛下难道忘记京城还有一只大军不成?京营数十万兵马不堪用否?”
崇祯心里憋不住想笑,李邦华这演技放在后世绝对影帝级的。王承恩昨夜去李邦华家,将皇帝欲整顿京营一事说明之后,正直敢言的李邦华当然不胜欢喜。他早几年便曾上本崇祯,历数勋贵掌控京营之弊端,力主文臣督军,彻底革除旧有痼疾,打造一支能护卫京师的善战之兵。可原先的崇祯顾虑重重,生怕得罪成国公等人,直接将他的奏本留中,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现下知道圣上欲借这次官军大胜之威,将京营掌控权拿下之后,自是全力支持,然后才有了今日从胜仗延伸到京营的话题。
崇祯目视朱纯臣问道:“成国公久掌京营,朕亦想知,京营堪用否?”
朱纯臣无奈之下出列奏道:“臣与襄城伯提督京营数载,不敢说日日操训,但也是勤勉尽职。京营战力尚可,与勇卫营相比差之一筹。”
兵科给事中常自裕出列,对朱纯臣行礼后开口道:“下官敢问国公,京营三十万兵额,现今实有兵员几何?有传闻京营空额过半,每年朝廷按人头实拨大笔钱粮,都落入何处?巨量甲具器械何在?还请国公教我!”
常自裕的一连串质问让朱纯臣恼羞成怒,他踏前一步,戟指常自裕喝道:“你一个小小七品官,难道不懂上下尊卑?尔有何资格质问本国公?”
常自裕冷笑道:“某些人世代享大明荣华两百年,值此大明困顿之时,不思报效圣上及朝廷,反而我行我素,贪墨不止!致个人私利于国家之上!下官虽品级低微,但眼中亦容不下此等蟊蠹!”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本,转向崇祯行礼后大声道:“臣兵科给事中常自裕,劾成国公朱纯臣、襄城伯贪墨粮饷、役使士卒、倒卖军粮等十三条罪状!奏本在此,恭请圣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