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叹息一声,不再说话,拎起酒坛,给二人各自倒上酒,碰了一下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这样沉默无言的酒宴不知道进行到了多久,直到在远处等着伺候他们的仆役从睡梦里睡醒,才发现微弱的篝火旁,躺倒了两个人……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人在四周闲逛,饮宴,说一些旧事,不去提那些沉重的话题。
李陵看看苏武简陋的住处和里面积攒的大量草籽,胸中堵得厉害。
待到晚上再次饮宴的时候,借着酒劲,再次对苏武道:“子卿不妨听从李陵言语,你如今处境,着实令人……”
苏武沉默一会儿叹息道:“苏武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死人,不会再考虑这些,大王如果必要苏武投降,就请结束今日宴饮!让苏武死于你跟前!”
李陵见苏武神态坚决,不由长叹一声:“子卿真义士!李陵与卫律之罪,必定会上通天庭!为后人所谩骂不耻!”
说罢,泪水肆意横流。
第二天,李陵与苏武辞别,带着从人离去,自问没有脸面亲自给苏武什么,又担心自己这样做会让苏武难堪,他离开之后,就让自己的妻子,给苏武留下来几十头牛羊。
苏武站在草地上,手里握着节杖,遥望李陵等人越走越远,最终被青草遮蔽,不见了踪影。
“母亲啊!”
苏武突然悲呼一声,望着南方跪倒在地,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两年后的一天,苏武正在放牧牛羊,远处有马匹驰来,离得近了,认出是李陵。
苏武面色有些疑惑,不知道李陵为何又到这里,难道又是来劝自己降服匈奴的?
他心中想着,用力握握手中早就看不出来是节杖的节杖,笑着迎了上去,刚要说话却发现李陵的面色极为难看,整个人似乎都被一种悲痛和复杂的情感所笼罩。
苏武心中惊异,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少卿至此,着实欣喜,前日蒙少君所赐牛羊,如今已颇成规模,你随我回去,此番也轮到我招待你了……”
李陵站在那里却不动,只是直直的看着苏武。
苏武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了,关切的道:“少卿,到底是何事?令你如此失态?”
苏武以为李陵在匈奴犯下了什么过错,因为他这次前来,只是孤身一人,带了三匹马,没有一个从人跟随。
李陵的嘴角动了动,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陛……陛下……龙驭宾天了”
苏武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身子晃了晃,又努力站稳,上前拉住李陵的手,用力的摇:“你说什么?你说清楚!陛下好好的,怎…怎么就龙驭宾天了?!”
李陵痛苦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有人捕捉到云中的人,说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
苏武缓缓松开李陵的手,眼泪已经铺天盖地一般的流淌而下,在一瞬间,整个人的力气都被尽数抽走。
他晃了晃,跌到在地,望着南方放声嚎哭起来,声音悲痛,如同失去母亲的幼崽,在荒原里泣血哀鸣。
李陵也是泪流满面,他虽然怨汉武帝杀了他妻子老母并三族,但在听闻他死去的消息时,还是忍不住的悲从心来,不然也不会一人三马,没日没夜的往北海赶,把这个消息告诉苏武。
“咳咳……咳”
大放悲声的苏武剧烈的咳嗽起来,捂着嘴的手离开之后,嘴角还有手心,有刺目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