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铜以前曾三次见过这位传奇人物。赖克朝他走过来时,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一路顺利吗?我替你拿箱子吧。”古铜说。
但是,赖克紧紧抓住手提箱,从古铜身边走过,一直朝外面走去。古铜追上他,他们的脚步码头上回响着。夜这么深了,码头一带几乎没有人。
古铜已经租好了一辆雪铁龙。在停车场上,赖克看着德克尔仔细检查汽车,以确保在他进入码头的这段时间内车上没被人动过手脚。只是当赖克坐进汽车、古铜驱车穿过黑漆漆的雨雾朝城里驶去时,这位大人物才开口说话。
“我的儿子在哪里?”
“在一家旅馆里,”古铜说,“他使用的是另一个身份。在那个事件发生后……我想你在途中已经听说了?”
“你是指爆炸事件吗?”赖克忧郁地点点头。
古铜越过来回摆动的挡风玻璃刮水器朝前望去。“爆炸事件发生后,我认为你儿子再待在他的公寓里是不安全的。恐怖分子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你怀疑他们会袭击他?”
“不。”古铜瞥了瞥后视镜里的那串汽车灯光。天很黑,又下着雨,很难断定是否有人在跟踪他们。“但我不得不假定,他们会把有关他的情报和证据泄露给警方。我相信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他们要把一个重庆情报特工与针对美国人的恐怖袭击活动联系起来。”
赖克的表情绷紧了。
“我一旦确信没有人跟踪我们,立刻就把你送到他那儿去。”古铜说。
“你似乎把一切都考虑到了。”
“我在尽我的全力。”
“那你考虑过没有,这次事件应该由谁承担责任?”赖克问。
“对不起,你说什么?”
雨点拍打着汽车的顶篷。
“比方说,你来承担?”赖克问道。
“我决不打算承担这次责任——”
“那么想出一个什么别的人来吧。如果有什么是你可以确信无疑的,那就是我的儿子决不能承担这次责任。”
这家普普通通的旅馆坐落在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上,没有一点引人注目之处。古铜朝旅馆的夜班门卫点了点头,出示了证明自己住在这里的旅馆客房钥匙,随后陪着赖克穿过窄小的门厅,从电梯前走过,上了铺着地毯的楼梯。赖克儿子的房间就在三楼上。只要有可能,古铜一向避开可能成为陷阱的电梯。
赖克似乎认为这种防范措施很有必要。这位上了岁数、身材高大的老人紧紧拎着自己的手提箱,没有表现出丝毫疲劳的迹象。
他们来到312号房间,德克尔在门上敲了四下。这是通知赖克的儿子是谁来了的暗号。然后,他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门。房间里黑洞洞的,他皱起眉头,轻轻打开一盏灯的开关。当他看到床上根本没有人睡过时,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妈的!”
“他在哪儿?”赖克问道。
虽然德克尔知道找也是白费劲,他还是仔细检查了浴室和客厅。“你儿子有个不遵守命令的坏习惯。这已经是今天一天里的第二次了,他不按照我的吩咐待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他肯定有充足的理由。”
“要是那样,这房间里会有变化的。他没有带走他的手提箱,这大概意味着他打算再回来。”古铜注意到床头柜上有封信。“喏,这封信是写给你的。”
赖克显得有点不安。“你告诉过他我要来?”
“当然啦。为什么?怎么啦?”
“也许这不是最明智之举。”
“告诉他他的父亲就要来了有什么不对?”
赖克已经打开了这封信。他眯缝起苍老的眼睛,但除此之外,对他正在读的这封信,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
最后,他垂下拿信的手,长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古铜尔问。
赖克没有回答。
“写了些什么?”
赖克仍然没有回答。
“告诉我。”
“我不能肯定,”赖克声音嘶哑地说,“也许这是自杀前的遗书。”
“自杀?什么——”古铜从他手里接过信。信是手写的,看到信首的称呼语,古铜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永远长不成大人的大学学生的形象。
父亲大人:
我大概又把事情搞砸了。对不起。这话我似乎说过许多遍了,不是吗?对不起。我希望你知道,这一次我的确很努力。真的,我以为自己把一切都考虑到了。我才非常隐蔽,猎物已经十拿九稳。又要谈到出差错了,是吗?我不知道哪一种情况更糟——使你难堪,还是不能成为你那样的人。但我向你发誓,这一次我不会犯下错误一走了之的。责任是我的,惩罚也是我的。等到我完成了我必须做的事情,你就再也不会感到我给你丢人了。
不孝儿:二子
赖克清清嗓子,好像他说话有困难似的。“二子是赖恩的小名。”
古铜又把信读了一遍。“‘责任是我的,惩罚也是我的。’他在说什么呀?”
“我很担心,他打算自杀。”赖克说。
“那样能够不再使你感到他给你丢人吗?你认为这是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吗?”古铜摇了摇头。“自杀可能会抹去他的耻辱,但抹不去你的。你儿子谈到的不是自杀,那远远不够激动人心。”
“我不知道你说的——”
“他是个喜欢自我表现的人。‘我不会犯下错误一走了之的。责任是我的,惩罚也是我的。’他谈到的不是自杀,而是去跟对方扳平。他是找他们去了。”
古铜一个急转弯,把租来的雪铁龙从康多蒂街拐到一条窄街上。他的前车灯刺破雨帘,照射出前面两辆顶灯闪闪的警车。在一座公寓大楼灯火通明的入口处,两个身穿油布雨衣的警察正跟门廊里几个愁容满面的人交谈着,那些人全都穿着睡衣或者睡袍。许多窗户里都亮着灯光。
“真糟糕,我希望我弄错了。”
“这是什么地方?”
“星期五我曾跟踪你的儿子和一个女人来过这儿,”古铜说,“她的名字叫雷娜塔。他没告诉我她的姓,很可能这是个化名。她是你儿子招募的那伙人的头儿,这意味着她是炸毁台伯俱乐部的那伙人的头儿。换句话说,她是恐怖分子的头儿。”
“这只是个假设。你不能肯定这是同一伙人。”赖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