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昇?”朱由校略带疑惑。
“是,殿下,就是先帝郑贵妃门下大太监。”
朱由校轻轻颔首沉思,稚嫩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神色。
李进忠满心期盼,注视着皇长子,希望能和殿下多聊一会,或是一起去南房做做木工。
自参加皇帝登基大典后,皇长子似乎改了性,对于木工游玩兴趣锐减,除了用膳休息就是在书房看书,自己的一身本事无处施展,好在今日召自己来说坊间宫里的消息,让皇长子有了兴趣。
如今新皇帝刚即位,王大太监和魏朝太监均在乾清宫服侍,自己没有机会去乾清宫当值,只得殷勤服侍好皇长子了,这些消息可是费了心打听的,又轻声补充道:“不过下午倒是传出旨意到内阁了,准了方首辅的折子,开內帑,召史继偕入阁了,另外就是袁应泰据说要巡抚辽东了。”
“史继偕?袁应泰?”
“是,殿下,前吏部侍郎,倒也奇怪,竟不是和袁应泰一般的东林党人;都传言圣上要重新重用东林呐。”李进忠目光殷切,略带炫耀,很是希望皇长子再多问点什么。他少时家境贫穷,混迹于街头,虽不识字,但却懂得射箭与骑马,喜欢赌博,迷恋酒色,经常和一群恶少年赌博玩耍,凭借着小心伺候,和“一身技艺”这才博得爱好玩乐的皇长子信赖。
可李进忠终究还是失望了,片刻皇长子似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摆摆手道:“行了,知道了,没事你便出去罢。”等李进忠行礼退下快要在走出房门时,皇长子又补了一句:“往后每日多打听点如今天般的趣事新闻,晚膳前来和我说说,解解闷。”
李进忠如闻梵音,大喜过望,回过来头来,行礼道:“奴婢知道了!往后必尽心打听,等殿下传唤!”心中想着皇长子确实不同往日,又是看书又是关心朝事,自己往后可得多对皇上大臣的事上上心,想着能和皇长子每日说说话,又是一阵欣喜。
朱由校目光随着李进忠的背影离开,眼神复杂,这个眼前一脸忠厚,身材高大的太监,就是伺候自己和生母多年,后世大名鼎鼎的九千岁了罢。
他已经慢慢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了,这几天后一直在努力学习写字看书,观察周边人的言行举止,学习用皇长子的身份讲话行事。毛笔虽然自己以前也用过学过,但总不如钢笔、电脑顺手,何况是没有句读的旧时文章和旧时字体?
也在尽量学着时下的口音和礼节,虽则十六岁的自己还没有出阁读书,但要是连字都不会写,文章都看不了,岂非贻笑大方?一回首已是数百年,朱由校可不想当笑话,更不想因为行事不合时下礼仪而被质疑,若是漏了馅,被明朝特色的锦衣卫或东厂请去喝茶,可不是好玩的!
以朱由校短浅历史见识来看,那崔文昇进贡的八女,恐怕就是自己名义上的短命父皇,泰昌天子朱常洛的催命符之一了吧;而现今的皇帝已经在开始制衡当政多年的楚齐秦党,提拔当年保国本的先锋功臣东林党,企图振兴朝纲了。
而他又能否在这波云诡谲的末世危机中保全自己呢,身死族灭家国亡的压力已经让他不得不正视现实,而后世下个朝代的腐朽、落后和血腥杀戮也让朱由校倍觉沉重,只怕成为罪人。
“终是回不去了,离前世木匠皇帝驾崩只七年,离明朝灭亡也只二十四年了,”朱由校一声叹息自语道。
在这万历八月的傍晚,十六岁的少年目光中流露出的哀伤而迷茫,远长于他的年岁。
帝新立,先皇贵妃请立选侍为后,内监崔文升进贡;丙寅,罢早朝,召史继偕入阁,预机务。
——《明史·二十一·光宗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