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御案上,堆积如小山一般的奏本,他嘴唇动了动,终于忍住,没有催促皇帝尽快批阅;这几日,皇帝已经把这些奏本,翻来覆去好几遍,但却未批一字,他也是看在眼里,只能是心中焦急。
这时窗外的天似乎又暗沉了一些,朱由校看着云动,良久,方才喃喃自语道:“起风了。”
确实是起风了,而且是一阵急过一阵:仿佛是商量好的一般,朝堂上短短几天时间,就把矛头齐齐对准了客氏、魏忠贤,对准了首辅、辽东,也对准了自己。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目光严峻地想着,那一张张奏本的背后,就差直接写上“东林”二字了;但与王安想的不同,晌午阁臣刘一燝的“直言进谏”,他倒没有那么恼怒,隐约感到刘老大人怕就是个急性子,就当是被老人家斥责两句罢。
“王大伴。”皇帝的声音终究是响起。
王安一个激灵,连忙恭声应是:“请陛下吩咐。”
“左庶子是何人呢?”
抬头看向皇帝,王安微微一愣,又赶忙回道:“陛下,是孙承宗孙大人。”对于这位潜邸官员,他还是颇为敬重,接着说道:“万历四十三年时,孙大人主持应天乡试,被人攻讦,幸得学士刘一燝力保,得以豁免;之后就到东宫任职了。”他久在宫中,对官场掌故熟悉,何况是先皇潜邸官员,倒是对皇帝不认识孙承宗微感奇怪。
“孙承宗。”朱由校一字一顿地念道,微微失神,这刘老大人强行塞给自己的老师,居然是前世“辽东三杰”之一,有着督师蓟辽,高阳城上全家捐躯事迹的孙承宗!
心中抑郁稍减,他反倒生出了一丝好奇:“既然是阁老辅臣所荐,王大伴安排一下,明日让孙大人来南书房讲课罢。”他想看看“名扬青史”的孙承宗,要怎么做这个东林党的先锋。
停顿片刻,朱由校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给左庶子知会一声,就说朕想听听辽东方略。”
王安恭声应是,心中松了一口气,皇帝想听学识渊博的大臣讲学,愿意出阁读书,总是好事,也算听了阁臣的谏言,他还担心天子年少气盛,不肯低头。
看了一眼御案,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些奏章?”毕竟已经有御史在上书,说皇帝怠政了。
朱由校转过身来,走回御案前,轻轻拍了拍厚厚的文册,幽幽说道:“先留中罢。”
留中毕竟是权宜之计,可以预计接下来的数日,弹劾的奏章还会增加;但是前世的悲剧不能重演,周永春丁忧,熊廷弼撤职,然后辽沈顷刻塌陷,大明丢失东北仅剩的支点,只能被动防守,数百万汉民沦为猪羊,惨不忍睹......
他决不允许!朱由校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无比。
外间的风愈发大了,黑云压城,似乎暴雨将至。
九月,辽东巡抚周永春上书丁忧,又御史劾从哲,劾辽东经略廷弼,劾宫中事,上皆留中未发。
——《明史·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