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二看势头不对,拉起骡子就走,心说别被这帮土匪给抢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个军士拦在路前,指着郑二的骡子和刘三的驴,道:“这俩也买了,开个价吧。”
好么,抢到爷爷头上来了,连刘三的驴都不放过,这狗日的是来买马还是假公济私呐。土生豹子郑守义毫不畏惧,挺身而出,道:“俺在豹子营,连俺也要抢么。”口气大义凛然,一个‘抢’字甚是扎耳,连没入职的番号都搬出来,就还真就把这小校镇住了。
那小将显是知道豹子营,眼看郑二这凶悍摸样很像同道中人,小脸红了又红,决定放他一马,都是军中袍泽么。一抬手,拦路的劫匪们让开道路,郑二、刘三赶紧出了营地,驻足一旁,看看这帮货能整出什么花活。
营地里是哭爹喊娘乱成一片,买卖人刘三心生兔死狐悲之感,顶看不过这种横抢的手段。买?这是买么。那兵痞能给几个钱,就算李大帅给足了钱,层层盘剥下来,最后能剩几个。忍不住道:“李帅怎能如此胡搞。坏了信誉,日后谁还肯来买卖!”
郑二歪了小兄弟一眼,道:“这等事还少了。”心说,信誉?李大帅还在乎这个。刘三走南闯北本来见识不少,正因所见太多,才尤其反感。就有些怀念开元天宝那百年前的盛景。其实开元盛世是啥模样刘三也没见过,只是对那时的传说心向往之,据说,彼时的商路可从岭南广州一路走到安西,沿途都是货栈驿站,出塞沿途还有边军护卫,只需付些钱帛,十分便宜。向北可深入大漠,向西可达安西,甚至可以再西行,去天方,去远方。听说,那时幽州都有西域胡商云集,各种奇珍不缺。如今么,胡商是不少,却都是契丹、奚人之流,买卖些牲口,西域来的多少年没见过了。
眼看丘八们干净利落地将场中畜牲全都赶走,郑爷有些糟心,转念又想,他们抢了马不就等于自己有马,转一圈还得发下来嘛,还不用爷爷破费,挺好。左右李大不能害我。这么一想,块垒尽去,就要离开。
边上几个不甘心的还想再进去看看,郑老板好心劝说:“那胡儿刚遭了劫,你等不怕进去出不来么。”
一汉子愣了神,顿足道:“有理。咳,怎么卢龙也这样乱法。”
郑二再不理他,骑上骡子离开。心想,哪里不乱,卢龙算好了。
……
马场的风波毕竟只是时代洪流的一个小小注脚。
忙碌数日,张铁匠果然弄来铁甲,但十副太多说不通,只搞到三领。
李大郎也派人来通知报到的时间,给了凭信。
转眼就到日子。
老太太一向觉少,这天早起,郑守义来在母亲当前,磕头请安一如寻常,只说是出外做趟生意,就辞了老娘出门。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郑老安人微不可及的叹口气,回屋去了。
行囊早已包好,主要是张顺举给他黑下的一副锁子甲。锁子甲是舶来品,亦称环锁甲,以铁环扣缀合成衣状,形如网锁。在国朝,锁子甲与鱼鳞甲、札甲都是军中常用款式,其好处是轻便,防箭、防利刃有奇效,但是防不得钝器捶打。此外,有长短钢刀各一柄,都是大舅哥精心打造。长刀足有五尺,短刀刃长三尺柄长八寸,都用百炼精钢造就,锋利非凡。另外就是些布袍日用之物。
使牲口们驮了家什,汇合众人就往城外军营报到。
拿出李大给的凭证进了营门,正遇到军士操练。职业武夫,技艺都要勤练不辍,这日轮到出操,士兵们进进出出,踢踏得烟尘四起。从前送酒送肉,这军营郑老板也不少来,但今天心情很不相同,郑伙长边走边看,心里喜滋滋的。
他这一行人十分醒目,最矮的刘四也有五尺八九,真是人人雄壮,个个健硕,尤其这黑厮身长七尺有余,更是古今罕有。入营就甚为扎眼,直叫往来的军将们不住打望,更有人认得郑二,在那叫嚷,打招呼、吹唿哨的都不少,郑伙长也拣那相熟的叉手应付。
就见一单薄的身影在前等候。
郑二手搭凉棚,认来是大李的弟弟李崇武,也做武人打扮,可惜身量实在有些单薄,总觉得一口气能给他吹飞了。想起那天去李府也没跟这小白脸说一两句话,哼,反正不是冲着他去的,爱咋咋地。
李三郎也看到郑二等人入营,上来道:“郑伙长到了,请这边走。”说着让开道路,领着一众前行。还没办好入职的郑伙长走了几步,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好心问道:“三郎怎么也在?”不怪他好奇,就李三这小身板,这白净模样,实在不能看好这厮。活不活得下来不说,个人安全就很成问题呐,别看你是李副将的弟弟,杀才们使起坏来照样让你怀疑人生。
李三边走边道:“我现在李副将帐下做书记,管管仓廪杂事。李副将让我来安顿诸位,请这边来。”郑二听了不免感慨,这才是自家兄弟嘛。老大非将自己丢到刘仁恭这里来算什么事,二哥总是有点耿耿于怀。其实老大的话他才不信,看破不说破吧,早晚得说明白。
李三办事利落,先给众人登记安排了营房,随后带众人去仓库领军械。丈八、两丈的骑槊人手一根,四尺横刀人手一把,这是士卒的基础兵器。骑弓每人一张,配三副弦、三十支箭,弓袋、箭囊都是成套。皮索三根,这是抓俘虏用的,亦是人人都有。又发下铁盔十顶,连身铁甲三副、皮甲五副。骨朵、木棍、短枪、牛皮盾、木盾之类看个人喜好领用,郑二看有七尺的斩马刀,挑了一口。
因是骑兵,每人一套马具,鞍鞯辔头齐备。
另有短刀、锉刀、钳子、钻子,一斗二升的干粮袋,一斗五升的水袋,马盂,药袋、伙食袋、盐袋、磨刀石、解甲刀,单人帐篷,这是个人一套。军衣有成套的衣物都是麻布原色,裤子、连裤袜、六带、抹额、皮带、帽子,被带、毛毯,因在冬日,皮帽子、皮大衣一并发下,鞋靴三双也都到位。
又发下了干粮。主要就是干饼、肉干之类,有的干饼上还撒着芝麻。每人还有一小袋盐,一条咸肉,几条浸透了酱醋后晒干的布条,这玩意是拿水煮了调味的。管仓的军士特意交代,干粮是开拔后路上吃的,别偷吃了路上挨饿。
同时每人给支了开拔费,大概是一人五缗钱五匹绢。郑大郎久在军中,对这些门道郑伙长也都清楚,这就是卖命钱了。加起来值个七千钱的样子,这次去蔚州作战任务不重,能发下这些赏赐也算不错。
他这一伙人配有一个药箱,内有三黄丸、痢疾散、水解散并金疮药五十贴,都由刘三统一保管了。作为伙长,郑二领得一杆认旗,上面绣着走兽,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豹子,回头还要绣上郑二的“郑”字,打仗时这要插在背上背着。
想起前些日李大差人来量了他的尺寸,郑伙长随手将衣物抖开比比,果然尺码合适,想必也是这小白脸干的。若是尺寸不对,大冬天穿个短裤出门也太拉风了。看李三将这些杂事安排得妥帖,完全不像新手,倒让郑二对这小白脸稍稍看高了一点。
也就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