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阁使连呼几声肃静,殿前诸班直按刀执锤自廊下而出,殿内喧杂这才平息。
冯道当仁不让地站出来,谓王峻道:“王相,同朝称臣,何必赶尽杀绝?徐台符降为邢部侍郎,倒也罢了,赵上交虽为主考,但这两个落韵并不显眼,罢官贬斥,未免过重,且范质乃是宰相,王溥是储相,宰执之臣的进退,怎么可如此轻率?”
冯道仗义执言,令赵上交等人感激不已,徐台符倒也豁达,尚书侍郎,不过是月俸少了点,其余也没什么差别,毕竟当下做官,不看本官,全在差遣。
“正是同朝称臣,所以峻才没有喊打喊杀,只是罢官论处,峻为宰臣,怎可徇同僚之谊,枉朝廷之法?”
王峻回敬一番,便不再理会冯道,转身面向郭威,拱手一礼:“请陛下圣裁。”
见鞠又踢回自己脚下,郭威略作思索,颔首道:“冯相所言甚是,宰执之臣,怎么可易夺?范质、王溥之过,且先命有司查实,是否有行卷、通榜之私,而后再议,徐台符降为刑部侍郎,合乎法理,至于赵上交,身为主考,且不论是否徇私放李、侯二人及第,便是坐罪,也该贬斥!”
稍一停顿,郭威语气放缓:“就先迁官为太子詹事,其中内情,有司查实后,再作议论。”
金口一开,百僚臣服,王峻暗叹郭威手腕更上一层楼,拱拱手,同意了。
郭威明言这是暂处,后面还要查,王峻此刻所想,便是如何把此案的审理权抓在手里。
郭宗谊也这般想来,郭威话音一落,他便出班道:“陛下,此案内情复杂,关系重大,臣请命主理此案。”
王峻见他冒头,心中嗤笑,也不去抢,查案,尤其这类模棱两可,含糊其词的案子,最好别亲自下场,一个不好,便是惹火上身。
郭荣瞪了他一眼,急忙出班道:“陛下,此案本就是王相发现端倪,还是交由王相查审较妥。”
郭宗谊、王峻齐齐语滞,郭威忽地一笑,首肯道:“就依晋王所奏,交由王相查办,王相,你可不要推脱。”
王峻哪里会上这个当,他缓缓摇头:“臣以为臣还是避嫌的好,免得水落石出时,有人心中积怨,又说我对僚佐们赶尽杀绝。”
郭威语滞,一时意想不到由头来反驳。
冯道呵呵笑开,奏道:“王相话中带刺,看来老臣也不能请缨,不如另择一位清正之士来办?”
“善。”王峻颔首,回头一一扫望而去,朝臣纷纷袖手垂目,不愿卷入其中。
倒是有一人鹤立鸡群,满脸跃跃欲试,正是右散骑常侍陶谷。
王峻目光落到他身上,记起此人往事,眼前一亮,拱手道:“右散骑常侍陶谷,为人清正,素有贤名,不若便命陶谷署理此案?”
殿中群臣听得反胃,陶谷清正有贤名?那在场的个个都能成圣人。
冯道瞥一眼陶谷,又扫一眼王峻,点头同意:“前汉时,李崧为苏逢吉所迫,李于陶常侍有提携之恩,但李谋反时,陶谷能大义直言,实为清正贤才,臣以为,陶常侍署理此案,极为妥帖。”
殿中有不少资长的臣僚闻听这一段旧案轶事,俱都笑出声来,陶谷面色涨红,掩慙垂首,也跟着轻笑。
郭宗谊年幼,不明所以,望向一旁的郭崇,郭崇并未直言,低声道:“李崧为李昉族叔,殿下不若垂问李昉,他必以冤情告之。”
郭宗谊更加疑惑,但又不便细问,只暗暗记在心里,打算过几日召来李昉相问,他的族叔到底有何冤情。
郭威对陶谷感观并不差,否则也不会在去岁时派他出使南汉。
他见首相、次相都同意,便也从善如流:“就依二相之言,诏右散骑常侍陶谷署此案,朕乏了,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