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帅要我今后自律,胡话不能乱说,做人不可轻佻。”
“当时你答应了吗?”
“答应了。”
“你做到了么?”
张阡悉悉索索动了动身子,满脸苦色:“大体,约莫,我觉得,是做到了。”
郭宁用力一拍案几,发出砰然大响:
“做到了?我在全军申明军纪,为什么唯独你部胆敢不遵?着甲值守就那么难吗?我看,便是你这个都将轻佻!你倒有脸在我面前说,做到了?你不把军法放在眼里,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你自家答应的事,便如放屁吗?”
这一连串喝骂,顿时让张阡面如土色,连道:“末将不敢!末将有罪!确是末将轻佻了,才会治军松懈,请节帅狠狠责罚!”
郭宁冷冷地看着张阡许久。
天色愈来愈暗,后头的仆婢稍稍张望,见徐瑨点了点头,才进来把另外几座油灯点起。而张阡跪伏于地,不敢起身。
又过了阵,郭宁才稍稍放缓脸色:“你是有功之人,我记得。你部下该管哨卡的那个中尉,那个牌子头,连带三个老卒,都是久随征战的老人,我也记得。我也一直乐见你们立功受赏,和莪一起图谋大业。可是,事关军法,却不能轻易纵容。”
说到这里,郭宁问徐瑨:“你沿途所见懈怠的三名正军,按军律当斩,对么?”
“是。”
“我替他们求个情,斩刑且免,换做一百军棍。”
“遵命,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一百军棍也是重刑了,一百下打在脊背,不死也是半残,这辈子都是废人了。张阡脸色惨淡,膝行两步向前,待要再度求情。
“另外……”郭宁看看张阡:“既然张阡自家说了,罪在他本人治军无方,那就把一百军棍拆开。张阡本人,该管的中尉和队正,每人替手下士卒承担一半吧。每人五十军棍,现在就拖出去打。”
“遵命!”
当下倪一带着护卫们入来,如狼似虎拖着张阡出去,三个军官并排趴伏,就在厅堂前头,一五一十地挨了顿痛打。
张阡被提溜回来的时候,已然痛得呲牙咧嘴,身后的军袍都裂开了,更不消说背上皮开肉绽,慢慢地往外渗血。
郭宁却不理他,也不叫医官来。
方才倪一带人打得那一通,听起来噼噼啪啪响,用的全是脆劲,一时痛得涕泪交流,却伤不到筋骨内腑。对于张阡这种厮杀汉子来说,休养个三五日,就能活蹦乱跳了。
他稍稍侧身,听徐瑨继续道:“将士们久不征战,有所松懈也是难免。所以,正该借这个机会,让大家伙儿轮番见见血,提一提精神。”
郭宁微微颔首:“你是说,辽东那边?”
“我看李云在文书上说,他在辽东,已经获得了复州都统纥石烈桓端的支持,将在复州以南的合厮罕关建立据点。然后他会继续往北,经婆速路到会宁府,再过鸭子河,到泰州的东北招讨司。沿途都会安排中转人手,将我方的粮食、药材、铁器,和东北那边的马匹、毛皮等物做大规模的交换,同时也和东北内地较虚弱的各家势力往来,以扩张我们定海军的影响。这件事情,如果被他办成了,每年的收益巨万……节帅,那自然是很好的。不过,在咱们大金国想要办成一桩事,哪有那么容易?有的难题可以靠钱财解决,有的难题,却早晚要在刀剑上头见分晓。”
郭宁颔首:“这样想来,李云靠着手里一两百人,确实不够。我看他的文书上说,要不是拿了热气球出来吓人,此前就差点全军覆没了!”
说到这里,郭宁再度看向张阡,冷笑两声:“正好。”
张阡忐忑问道:“不知节帅有何吩咐?”
“回去点兵罢!”郭宁指了指张阡:“要拣选能打狠仗的精锐,五天之内,在掖县军营取齐!这次是要你们吃苦受罪去的,就当是罚你!若办不好,提头来见……给我想清楚了!”
张阡虽还不知道具体的任务,已然喜悦跳起:“遵命!我这就出发!”
“先不急着走,来,且看看群牧所从辽东发来的文书。”郭宁向他招手。
徐瑨反应很快,几步便到墙边,又取了辽东的舆图来。
在他们三人细细分析辽东局势的同时。
李云带着他的少量亲近同伴,已经继续向北,抵达了盖州。而距离盖州三百余里的广宁府里,巡夜的士卒往来穿梭,如临大敌,如对大宾。城中专门腾出的空地上,矗立着蒙古式样的巨大毡帐。毡帐内外,灯火通明,侍奉酒肉的仆役们如流水般进出。
过去数年里纵横辽海,自称辽王的契丹人耶律留哥,正双手捧起莲瓣金杯,向上首一人恭谨敬酒:“木华黎将军,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