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调用的亲信,无非妻子姚里氏、长子耶律薛阇和弟弟耶律厮不等寥寥数人。契丹十余万众,真真只服膺于辽王的,也就万余。
而在他这个辽王之下,又有坡沙、僧家奴、耶律的、李家奴等人为丞相、元帅、尚书;统古与、著拨行元帅府事。这些人个個都是契丹人的强豪。归根到底,耶律留哥是被推举出的领袖,而非自然而然的领袖。
而此时他坐在下首,向着木华黎恭谨敬酒的姿态,更没有半分雄主的气概,那种过于刻意的顺从神色,倒像是草原上那些很少见到成吉思汗,所以唯恐不足展现忠诚的千户那颜。
木华黎举杯稍稍示意,仰头一饮而尽,心里却在想:“按陈那颜曾说,这耶律留哥正当盛年,相貌堂堂,意气昂昂,就算是蒙古军中好汉,也觉堪称是美男子。结果今日一见,他满脸风霜,两鬓都已经雪白……可见这辽王,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过,这样很好。
正因为耶律留哥对契丹部众的控制力寻常,所以才必须仰赖大蒙古国。而大蒙国在东北所需要的,也正是这样一个忠心耿耿而欠缺实力的代言人。
心里想着,木华黎脸上只有晕晕陶陶的醉意,他一只手摸了摸酒水淋漓的胡须,另一只手举着酒杯在空中作势。
在后头侍奉的婢女还没反应过来,耶律留哥已经起身上来,从婢女手里劈手取了酒壶,为木华黎满上。
木华黎呵呵大笑,摇摆着酒杯对耶律留哥道:“留哥,我喝过了,轮到你,你也喝!”
就算木华黎是大蒙古国的左翼万夫长,是被成吉思汗誉为“犹车之有辕,身之有臂”的心腹,是受成吉思汗之命,前来统辖东北局势的蒙古军统帅,张口就叫辽王的本名,也未免太失礼!
说着没有礼貌的话,木华黎摇摆酒杯的动作也太大了,酒液洒出来很多,把耶律留哥头脸和胸前衣袍打湿了一大片。
堂下几名契丹人的勇士,立即露出不忿的神色。
而耶律留哥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他甚至都不举手擦一擦脸,先拿着酒壶,替木华黎重新斟满,然后又给自己倒上慢慢一杯酒:“我的酒量不佳,不过,木华黎将军要我喝,无论如何,我都要尽情畅饮。”
说完,他一仰脖子饮尽,哈哈笑着转向厅堂里的其他人:“诸位,你们也喝啊!今日贵人来访,大家都要尽情尽兴!”
当下众人喝酒吃肉,观看歌舞,有蒙古人见到奉酒的婢女美貌,直接就抓了来,在席间公然作乐;又有蒙古人喝得快意,起身歌唱跳舞。随即便有契丹人的高官下到堂中相陪,数人彼此鼓掌盘旋,引得周围阵阵叫好。
宴席一直延续到三更,蒙古宾客们犹自兴致盎然。
木华黎注意到,耶律留哥每隔小半个时辰就要离席一次,大约是去呕吐醒酒了。饶是如此,他也已经明显精神不济,上下眼皮都快搭在了一起,还频频举杯祝酒。
木华黎把酒杯放下,轻声道:“辽王?”
喧闹的歌舞声中,耶律留哥瞬间打起精神:“木华黎将军,有话请讲。”
“我既然来,就是要打仗了,要打一场大仗!”
耶律留哥毫不犹豫:“我立即调集阖族兵将,任凭木华黎将军驱使。”
“要五万人,可以么?”
契丹人已经不是当年的北国霸主了。耶律留哥聚集在广宁的契丹族人,男女老少加起来,统共不过十五万。木华黎一开口就要五万人,简直是要把契丹人的男丁全部抽空。
但耶律留哥依然毫不犹豫:“可以!我明天就办!”
木华黎看了看耶律留哥,笑道:“辽王果然忠于成吉思汗。”
耶律留哥用力拍了拍胸脯,待要言语,木华黎道:“辽王放心,这一场大战,你会大胜,而且,不会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