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靖怀堪堪起身,跪了几个时辰的膝间麻得要紧,可他稳住身形,推开了上前欲扶着自己的媵监,垂首:
“谢皇上。”
他将二人的眼色尽收眼底,这场戏,不过是做予自己瞧的罢了。
“罢了,天色已晚,孟少卿退下吧。”
魏帝挥挥手,目光触到案上成山状的奏折,眉梢上的不耐又多了几分,今日沈相请了沐休假,他处理奏折不过半个时辰便烦躁得紧。
甚么事儿都要遣奏折来说一通,往日有沈相在,他乐得清闲,只用养养烈马,与妃子作乐嬉闹。
他从小便对诗书礼乐不感兴趣,只一味习武,认为文人削弱,自己不喜诗书,靠着兵马不也一样坐拥了天下?
魏帝满腔皆是不屑。
孟靖怀目光落在魏帝案下被踩着的几分奏折,隐忍的怒气在喉间滚过一遭,被他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眸底掠过惊鸿的影,终是躬身行礼:“臣告退。”
孟靖怀弓着身子转身,稳步走出殿外,袭来的夜风将他被雨打湿的朝服又添了三分寒气,入骨的凉。
宣政内外,破规格的八抬轿鸾声势浩大而来,驶至内议殿门前方停下,轿内女子隔着帐纱居高临下,侍婢打了纸伞,她才悠然踩着媵监的膝下轿。
是如今冠绝六宫的刘贵妃。
孟靖怀侧身避过,双眸紧盯着地上:“臣参见贵妃娘娘。”
刘贵妃慵懒地抬眸望去,好像如今才见到他的存在,恣意的面态嗤了一声:“免礼罢。”
说罢目不斜视地走入内殿,一步腰三扭,满鬓的翠色直晃得人眼晕。
片刻,殿内便传出刘贵妃与魏帝的嬉闹声。
孟靖怀向外缓步走去,玉冠广袖的公子,是九重宫内的一抹浓重白露,只是他双拳紧握,没人瞧得见他掌心被指甲嵌得出了血。
自陈皇后病逝,魏帝便愈发昏庸了,刘氏那越制的规格,加上魏帝本就非正统还不理政事的名声,早已惹得民怒纷纷。
宫廊内有路过的媵监,小声地谈着什么闲话,孟靖怀收入耳,原是魏帝又动了将步氏允欢赐婚给魏惊祁的心思。
听说这回连刘贵妃都吹了不少枕边风。。
孟靖怀侧身递眸和光,另一条长廊之上,方才见过的那刘贵妃身旁的侍婢领着一少女,正往宣政殿那边走。
那少女身影拂槛,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裙裾烧开一片滚烫的桃红,她半翘唇,拿捏着娇甜的分寸,藏不住的傲气携风光半扇,恣意腾转。
赫然是那步允欢。
她紧跟在那侍婢身后,眉目畅然,带着喜色。
孟靖怀收回视线,归进料峭的风雾,丹墀泥沥斑驳,他脚步加快了些,星眸里漾着的是九重宫的雨后月色,心下怒气也散了两分。
旁人的事情,他道喜便是了。
天色晚了,怕是阿鹤也等得不耐烦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