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是最恭顺的神态与礼数:“儿媳恭送父亲、母亲。”
孟靖怀身子一侧,将老将军眸光尽数挡去,丝丝线线缠绕的烛光照得他眼底不明:“父亲慢走。”
老将军从喉底涌出一声哑哑的“嗯”,收回目光,孟老夫人紧跟他身后,二人很快便模糊了背影。
沈知鹤暗暗舒了口气,搭了莺儿的手,正欲离去,却被孟靖怀轻声喊住:“陪我去花园走走。”
沈知鹤侧眸看他,只见孟靖怀眸子像浸了水一般,幽深得紧,她捏紧手中的帕子,点了点头。
篾竹织的帘栊重重幛幛地被掀起,又一迭声打在门上,二人并走,莺儿跟在沈知鹤身后支起柄油纸伞,天青色伞面,摇摇晃晃地像片芭蕉叶。
午后的日光最是毒·辣。
疏落的残叶被微风卷起,却带不来一丝凉意,孟靖怀靴子贴紧着青砖地面,擦声响响,沈知鹤垂着睫,眸光暗淡。
绕过九曲的廊,二人在园子里的阴凉处站定,枝叶遮了两人的身形,莺儿识趣地收了纸伞,走回廊底下背着身。
“你方才很惊讶?”
孟靖怀开腔,盯着沈知鹤玉簪蕴藉滟滟蕊光,鸭卵青襦裙晕墨兰,是水墨丹青的江南风韵。
沈知鹤腕上松松垮垮地环着那个老夫人赠的手钏,身段纤细似弱柳,掀了睫羽滟滟望人:“你多想了。”
“我征战那两年,皇上是想将你赐婚予他的,是吗?”四处无人,孟靖怀·剖·开面上的润色,唇齿缝隙间咬出这句话的音,直视她眼底炽热。
沈知鹤黛眉颦颦,沉檀唇,坠入浓如墨色的明眸,她后退了一步:“你从哪儿听来的闲话?”
“从他的口中。”孟靖怀嗤笑一声,齿噙舌尖,“城墙月下,风景可好?”
沈知鹤指尖一颤。
他这又是从何处得知?
“不管你这里装着的是什么,”孟靖怀伸手抚上沈知鹤的发髻,再流连到她的颊上,“阿鹤,你想的那些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他目光直直撞上沈知鹤的眸,净色能照入眼中黑渊,噙着两尾低吟:“你且记住,只该信我。”
良久无言。
半响,沈知鹤鼻中两息呵尽,周遭温意已不入肤,她侧开眼眸,去望身旁的一枝棠,墙根还攀着滑腻的青苔。
“我也说过,会做好孟家媳的本分,你不用如此。”她举起那荆桃锦帕拭了汗,眸光熠熠,深不可望。
“你还是要这般。”
孟靖怀喉头滚了滚,闪过丝恼,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叫她不能动弹,发间清香盈入鼻尖,心绪稳了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只一瞬,孟靖怀便放开了沈知鹤,而后拉过她掌心,往廊那边走,沈知鹤想挣脱,却被他牢牢扣住,他开口悠悠:
“你如此挣扎,会让人觉着你我不睦。”
沈知鹤眸也作水光微滟,靠近了府廊,已有婢女像他们二人行礼,隐约还瞧见他们似是在偷着笑。
沈知鹤僵着身子,罥烟眉拢起,指尖狠狠在孟靖怀掌心嵌了嵌。
他这般模样,倒是从前的常态。
只是自他出征,与父亲密谈过后,便再未见过了。
孟靖怀眸中寒意褪去,眉梢也松动几分,他提步登阶,似含着吟笑:
“夫妻恩爱,便是我孟家媳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