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续立即收起笑容,正色道,“不知仲登何出此言?”
徐景迁见他如此防备,倒也不为已甚,直接挑明道,“兄长,何必装糊涂。大父既殁,荷朝廷之望者唯有我父,金陵叔父,仆射严公三人而已。江都、金陵相争不下,仆射举足轻重,助江都则江都胜,助金陵则金陵胜。不知仆射可有决断?”徐景迁说话时眼睛一直注意观察严续的反应,只见他眼神飘忽,神色阴晴不定,双脚不时交叉又打开,上下嘴唇紧闭,显然是说中他的心事。
等了一会,见严续并不答话,徐景迁继续说道:“想来仆射还没有下定最终决心。也是,一边是大父嫡子,手握十万精兵,然为人轻佻,大愚若智,实在不是个英主;另一边只是大父养子,深耕朝堂十余年,树大根深,盘根错节,人望俱在,即便大父在世时也不能轻去,然而仆射与我父数有龃龉,故而一时拿不定主意。只是江都、金陵两相抗衡的局面,又岂能长久!时日一长,必会分出高下。若仆射始终坐观成败,到时又该如何自处?仆射春秋已高,或许已将功名利禄抛至脑后,只是兄长如今未及弱冠,也能甘心到时沉沦下僚吗?”
一席话,说得严续额头冒汗,张了张嘴,却又把要说出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徐景迁看严续已然心动,趁热打铁,“兄长,想那金陵叔父连同产弟都不能容,如此悖逆人伦之人,值得辅佐吗?他若一朝得势,能放过始终骑墙的仆射府吗?能容忍与我家有姻亲的兄长吗?”
徐景迁越说声音越高,每一句都如同黄钟大吕般直击人心。严续愣在当场,内心天人交战,许久方才说道:“二弟如何得知润州节度被金陵徐公所害?”
“看来,兄长也是有所猜测的吧。据金陵身边近臣可靠消息,四叔父去世前日晚间与金陵欢宴,喝了两杯酒后,第二天一早就口鼻流血而逝;得到朝廷封赠旨意当天,金陵就迫不及待将四叔父下葬,如此仓促行事,岂不正说明他心中有鬼。”
严续闻言喃喃自语道:“却是与我父所料不远。”徐景迁耳尖,听到严续所说后,直接问道:“既然仆射有此断言,又命你前来报知我父,就说明仆射心中已有决断。只是仆射不好明言罢了。既如此,兄长当挑明这层窗户纸,给仆射一个台阶下。”
严续思量片刻,起身对着徐景迁说道:“都说二弟少年神童,今日方知二弟不仅诗才绝伦,计谋也远超同侪。兴宗服了!”说完,更是深鞠一躬,徐景迁赶紧避开。
严续与妻子回家后,立即向父亲严可求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今日与徐景迁的对话。严可求狠狠瞪了严续一眼,然后颓然说道:“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此事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就在严续快要走出房门之时,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景迁心机不可度量,你好好与他结交。”严续闻言一顿,接着轻轻关上了房门。严可求回忆着刚才的话语,轻叹道:“生子当如徐景迁!”
第二天一早,严可求难得到政事堂办公,屏退众人后,向徐知诰含蓄表达了投诚之意,同时言明事成之后就急流勇退。徐知诰虽然内心窃喜不已,可毕竟一头雾水,不知严可求怎么突然间投靠了自己,也不知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严可求也不管他,说完之后直接向外走去,快出门口时,才用徐知诰刚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仲登,诚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
至此,朝堂大事抵定。接下来,为麻痹徐知询,诱导他放心来江都,徐知诰导演了一场求润州刺史而不得的大戏。徐知询果然中计,放松了警惕。在徐玠和周廷望的旁敲侧击之下,终于确定离开老巢,赶赴江都,事情已经成了一大半,剩下的就看徐知询到底带来多少人马。只要不超过两千,徐知诰都有信心吃下去,只是如果当真发生火并,还需再好好下一番功夫笼络其他军州节度刺史了。
当日晚间,除徐知询外,其他外地节度使、刺史均已来到江都。徐知诰以皇帝名义在皇宫含元殿召开宴会,款待这帮名臣重将。趁着大家酒酣耳热之际,徐知诰与柴再用等一干亲信一一个别谈话,沟通了思想,形成了共识。宴席后,徐知诰单独将徐知谔留下共赴徐府饮茶。两人说了一刻钟话后,徐知谔咬牙切齿愤愤而出。
第二日一早,江都城门刚开,一匹快骑就飞驰而入,直奔太尉府邸。徐景迁还在做早课,就见卢绛风尘仆仆闯了进来,简单说明情况后,来不及让他洗漱,就领着卢绛面见徐知诰。
徐知诰接过卢绛手中递来的书信,打开扫了两眼后,吩咐徐景迁带着卢绛下去好生休息。待两人走后,方才握紧双拳,兴奋地向天上挥去。接着双目含泪,仰天轻声道:“列祖列宗保佑,大事成矣!”
《后唐书·驸马列传》:严续,字兴宗,冯翊人。父可求,……尚烈祖第二女太和公主……